第六十五章 德讓離京(3 / 3)

燕燕看著耶律賢,張了幾次嘴,卻說不出話。

耶律賢緩緩道:“想明白了嗎?你不可能跟每一個人解釋你和韓德讓是清白的,也不會有人問你。倒不如讓他走吧,時間久了,這個謠言淡了,他便可以再回來。”

燕燕沮喪地坐下:“結果還是讓造謠者得逞了。韓德讓去了,咱們身邊又少了一個可信之人。”

耶律賢抱住燕燕道:“別擔心,還有朕,朕會幫你。”

燕燕張口欲言,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事已至此,她再說,還有何用。

韓德讓的忽然成親和急切離開,讓她知道,她還不夠成熟,還不能夠保護住自己想保護的人。而他們,卻都在為她做著犧牲。

燕燕不由得兩行眼淚流下,如果說上一次韓德讓的離開,讓她的內心充滿了憤怒和絕望,而這次他的離開,卻是讓她的內心充滿了戰意。西風蕭蕭,燕燕站在城樓上,遙望韓德讓一行人的馬車離開,淚水模糊了視線。

從今以後,她又是孤獨一人了。

她雖然似乎擁有整個國家的權力,可是她的內心,卻是如此無助。

韓德讓走了,權力的鬥爭仍然在繼續中。

高勳是河西人,家族出身顯貴,自唐末至今,已有五代。他祖父高萬興於後梁時就因據鄜延等州,而被封為北平王,從後梁到後唐直至後晉,一直世襲北平王之位。至後晉時,石敬塘以獻幽雲十六州,稱兒皇帝而得遼國支持以稱帝,石敬塘死後,石崇貴繼位,自以為羽翼豐滿,對遼國隻肯稱臣,不肯稱孫,以至於遼太宗耶律德光派兵南下問罪。石崇貴派大將杜重威抵擋遼軍,哪曉得杜重威自有私心,想在遼國支持下自立為帝,當下就率軍投了遼軍,後晉自此滅亡。而高勳當時正是杜重威部下,於是隨杜重威一起降遼。

但後晉大將劉知遠卻自此稱帝,建立後漢,反而殺了杜重威,但又重向契丹稱臣。高勳則因曾為後晉舊臣,如今後漢交好,又坐擁州郡勢力,而得遼國數代皇帝的重用。自太宗德光到世宗耶律倍再到穆宗耶律璟再到如今的耶律賢,橫帳三房皇位輪換越頻繁,對南邊漢家權貴勢力越需要安撫籠絡。

而高勳自此,一路升為南院樞密使、秦王、總漢兒司,可以說,是漢人高官中第一人了。然而他仍然是有野心的,這野心從石敬塘到杜重威到他,都一直存在著。或者從前他勢力不夠的時候,這野心也隻是存在心底深處,可是如今,他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蕭思溫和韓匡嗣等要推行的新政,收部族、改賦稅、推吏治、明刑典、開科舉、整軍製、勸農耕、錄戶籍……樁樁件件,影響最大的固然是那些契丹舊製下的部族頭人,對於高勳這種割據起家的軍閥世家來說,同樣也會傷及他們的利益。若皇帝插手州縣賦稅,甚至軍隊和官吏任命,他這個南麵王還能夠有今日穩立四朝,越來越穩固的權勢嗎?

所以蕭思溫必須死,可沒想到,蕭思溫死了,皇帝又把韓家父子,派到幽州他的地盤上去了。

高勳握緊了手中的酒杯,冷笑一聲。

他的侍從進來回道:“王爺,皇太叔來了。”

高勳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微笑道:“快請。”

罨撒葛走入高勳府後院,今日酒宴,設在後院水閣。此時正逢夏日,一池蓮花盛開,酒宴中所用的器皿均是名瓷琉璃燒就,作蓮荷樣式,奢華而別致。

見罨撒葛來了,高勳忙吩咐開席,舉杯笑道:“齊王到來,我這水閣蓬蓽生輝啊,來,來喝酒。”

罨撒葛坐下,舉杯一飲而盡,看了看周遭的布置,笑道:“都說秦王出身世家,這水閣之宴極為雅致,果然不是我等俗人能比。”他今日來,就是要拿下高勳。

前幾日他就派粘木袞與高勳聯絡,暗示以蕭思溫之死的真相,果然高勳下帖請他赴宴來了。他一看這種做派,就知道高勳果然已經有了近好之心,隻是一時卻未必就能自此屈服。高勳哈哈一笑:“哈哈,皇太叔這是取笑我呢。為臣者出生入死,所圖不過榮華富貴,縱情享樂,虧得主上英明賞識,我也算功成名就,自然不能虧待自己。”

罨撒葛淡淡一笑:“高郡王隻顧沉溺於溫柔富貴鄉,難道看不到眼下危機嗎?”

高勳挑眉看著罨撒葛。

罨撒葛笑道:“喜隱挑破了兩位暗殺蕭思溫之事,你們不會以為皇後真的無動於衷吧?更何況,你們還試圖逼殺韓德讓,最後害得他遠走幽州,這些賬皇後可都會算到你們頭上。”

高勳冷笑道:“那又如何?說什麼攝政皇後,不過是主上病弱無人可用罷了,就憑她一介女流,能拿我們怎麼樣。”

罨撒葛冷笑:“一介女流?當年應天太後,也是一介女流,可她當年在時,誰敢在她麵前哼一聲?”

高勳知道他說的是述律太後,當下哼了一聲道:“應天太後這樣的女人,世上也就一個吧。蕭思溫的女兒,又算得了什麼?”

罨撒葛語重心長地道:“蕭思溫可是有三個女兒啊,她們三人合力,便是本王不動,有趙王府的宮衛加上皇帝的心腹兵馬,你們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吧。”

高勳笑吟吟地道:“聽起來,皇太叔倒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罨撒葛笑道:“本王知道高郡王想的是什麼,本王答應你……”他壓低了聲音:“漢國劉崇父子無能,遇到柴榮、趙匡胤之輩,頻頻要我朝來救,卻自理乏能。若我繼位,當換個人取代之……”

高勳的手端著杯子,停在半空中,隻覺得口幹舌燥,一顆心頓時怦怦亂跳,差點要跳出胸腔來。多年來的野心欲望忽然被人一口挑破,甚至有了實現的可能,又怎麼能不方寸俱亂。

罨撒葛見他端著酒杯不動,臉上的神情卻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一怔。他並不知道自己一語正中高勳心意,剛才隻不過為了將來而漫天開價,拿出一個讓對方無法拒絕的好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