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一身孝服呆呆的跪在榮國府大奶奶張氏的靈堂裏,仿若四周的喧囂都不複存在。下人們因著往日裏瑚哥兒的做派也不敢上前打擾。
而賈瑚本人,此時卻是在回憶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明明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最後還是栽在了這自己最看不上的後宅陰私上麵?
其實賈瑚並不是地地道道的賈家人,或者說,不是地道的古代人。簡單一點來說,賈瑚是個趕上了穿越大潮的21世紀幸運兒。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麼幸運。
賈瑚本人是胎穿來的,如今已經六年近七年了。在過去的七年裏,賈瑚本人是努力的撒嬌賣萌,不斷的和太老太太徐氏、賈代善等人刷好感度,努力的保護自己的母親,努力的收攏尚未散去曾服侍過第一代國公爺賈源和國公太太徐氏的下人們,努力顯示自己的聰慧來鞏固大房的位置,努力的樹立威信來給被賈母壓製的賈赦造勢。可是最後還是在賈代善剛死就栽了!
先是賈母不顧已經懷有七個月身孕的長媳張氏的身體,用最嚴苛的方式守孝,害得張氏胎息不穩,幾次血流不止。賈瑚本想爭上一爭,但是被張氏攔住了。
畢竟這是盡孝,若是賈瑚真的提出異議,那麼錯處便落在了整個大房身上,賈瑚的名聲前程也就全完了。
再之後,守完了七七,全家人扶靈從京城回金陵的一路上,風餐露宿。此時賈瑚已經覺得不好了,可是到底人微言輕,沒見過這種種殺人不見血的手段,被賈母用孝道要挾,使得張氏剛到金陵,便開始下血了。
賈赦雖軟弱,但到底請來了金陵的婦科聖手,把胎息穩了下來,隻是反複叮囑,千萬不可再有大的情緒波動,仔細靜養,否則恐有性命之虞。
賈瑚在張氏床前侍疾了近十天,才要回自己的院落。隻是路過府內的花園時,因為天色已暗,賈瑚也沒讓下人跟前跟後,就被一個黑影逼得跌進了池塘裏。當水淹沒了自己的口鼻時,才想起這裏可不是被張氏經營的如鐵桶一般的綠源堂(京城賈家大房奶奶的住處)。
如同連環計一樣,張氏聽聞消息之後當晚就早產了。不光如此,因為剛到金陵,家中各處尚未安置妥當,賈瑚請賈赦在來金陵第一天就找來的穩婆,也被賈母和王氏先打發回家去了。被阻隔了消息的賈赦被賈母的陽謀打了個措手不及,等找了穩婆回來的時候,張氏已經卸了氣力變成難產了。
賈瑚昏了一天之後醒來,得知張氏雖然產下了一個男孩兒,但此時卻血流不止,連忙趕到了張氏的床前。
張氏卻在看見賈瑚之後,臉上金紙一樣的臉色紅潤了起來,人也精神了不少。賈瑚就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了。張氏把剛出生的二哥兒抱在懷裏仔細的愛撫了好久才讓奶娘抱著,又拉著賈瑚的手撫摸著,好像在訴說自己不能看見賈瑚長大成親生子的遺憾。
賈赦不顧產房不淨衝進來之後,張氏便給了賈瑚一個小木頭匣子,便讓賈瑚和二哥兒出去,自己和賈赦單獨說話。賈瑚捧著木匣子站在產房門口吹了小半個時辰的風,期間聽見賈赦帶著哭腔的“我不娶”、“我聽你的”之類的聲音。直到最後,賈赦大喊了一聲“芙兒”——那是張氏的閨名,便沒了聲音。賈瑚進了屋裏,隻看見賈赦緊緊摟著自己的母親,無聲的流淚。此時,賈瑚才對這個自己的“父親”,有了一絲真切的感受——父親是愛著母親的。但那又有什麼用?母親不還是被你的好母親、好弟妹聯手害死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幫凶!都是讓母親身死的幫凶!
什麼名聲?什麼孝道?什麼前程?都沒有我母親的一根頭發絲重要!
但就是因為這些沒用的東西,我卻丟了最重要的親人!幫凶!賈瑚入魔一般不吃不喝,卻絲毫感覺不到疲憊般為張氏守靈,直到今天,已經第六天了。
“瑚哥兒,你可不能這樣啊!”正當賈瑚出神之際,一聲哀哭傳來。賈瑚一驚,轉頭看見母親身邊的陪房許衝家的扶著曾服侍過老國公夫人——自己的祖奶奶——的王嬤嬤走來。“瑚哥兒,你可知道,你守靈這幾天裏,二太太已經接了府裏的管家權?你可知道,已經有流言說二哥兒生來克母?你可知道,二太太要把你母親的陪房都打發了?你可知道,你的好奶奶要收了你母親的所有嫁妝,還要給你父親續娶?”一連串的“你可知道”一下子把還在悲傷迷茫中的賈瑚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