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孩子,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林焚被辛仲桓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慌,氣勢也一落千丈。
“好處嗎?”辛仲桓卻故作輕鬆地笑起來,“能有什麼好處,我隻是不忍心你隨意就扼殺掉一條生命罷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們之前都沒有預料到的,可既然已經是現在這個結果,我們也隻好隨波逐流。”
隨波逐流嗎?為什麼要隨波逐流?
林焚被他話中隱含的濃烈悲傷撼動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兩個人一上一下地對望,辛仲桓突然笑靨如花,伏在林焚耳邊輕聲說了句,“我要提前跟你道一個歉。”
林焚心一顫,“什……什麼?”
“你明天就知道了。”
說著他就從床上翻起身,開門出去了。
林焚總覺得辛仲桓臨別時留給她的笑容別有深意,她卻一點也沒有力氣深究。
隨波逐流也好,別有深意也好,隨便吧……
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吃一顆安眠藥,賀雲霂敲著門走進來了。
林焚羞慚地用手緊緊扯住被子蓋住不能見人的頭臉。
賀雲霂坐到床上,把林焚從一團鼓鼓的被子裏掀出來;林焚不想自己麵目全非的表情袒露人前,忙用手臂將自己的臉擋住不讓他看。
眼看著林焚就要翻身朝下以背示人,賀雲霂忙起身走到另一邊把床頭燈關了,再摸著黑坐回林焚身邊。
黑暗給了林焚極大的安全感。
享受黑暗遮擋麵目的不止林焚一個,賀雲霂剛同楚奕通過電話,知道了一個讓他極度不安也極度憤懣的消息,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明天能工作嗎?要不要我給你請假?”
林焚撥浪鼓一樣地搖頭,把頭快甩掉了才想起來賀雲霂看不見,“我要工作,呆在家裏我會瘋。”
如果她知道真相,恐怕會瘋的更徹底吧。
賀雲霂悄無聲息地歎了一口氣,“ideal已經開始錄製出道的專輯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林焚眼中一澀,點頭說好。
兩個人在黑暗中一躺一坐,久到賀雲霂的腿麻了不得不換姿勢,林焚也終於從被窩裏爬出來,坐倚在床頭。
“賀哥,你有沒有覺得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
賀雲霂怎麼會不知道林焚真正想說的是什麼,他卻隻是舉重若輕地笑了幾聲,“從沒有。”
“真幸運啊。”林焚嘖嘖。
“幸運?”賀雲霂的笑容僵在嘴角,“我七歲的時候爸爸就得病死了,高中沒畢業媽媽也去世了,我們家原來住的地方離工廠很近,一個鎮的人或多或少都染上了跟呼吸係統有關的疾病,可是沒人管,也沒人治理,我上高中時去縣裏住校了,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走出去。”
賀雲霂從前從沒對他們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說過他的私事,更遑論用如此悲涼的語調試圖賺取別人的同情。
林焚有些吃驚地看著賀雲霂在微弱的光亮中呈現出微微弓背的剪影,“對不起。”
“有什麼對不起的,我爸爸是工廠的工人,他從前隻會幹那個,本來工作和居住的環境就不好,他還是個煙槍酒鬼,得癌症是早晚的事,我媽媽文化程度很低,爸爸去世後她也不得不出來做事,最後雖然也是因病身故,可是我總覺得心理的因素占了更大的比例。”
“賀哥……”
賀雲霂扭過頭對林焚嗤笑一聲,“心理上放棄了,身體也會跟著放棄的,人的意誌力和信念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林焚,人想脫離困境,不管是一個實際的困境還是一個心理上的困境,自怨自艾,自暴自棄都沒有用,首先得拿出解決問題的勇氣。”
自怨自艾,自暴自棄嗎?
她這些天的確是在做這樣的事情。
林焚對賀雲霂的現身說法總歸是感激的,她也知道自己該拿出勇氣,可勇氣哪裏是那麼容易就拿得出來的,要是這世上人人都能想到做到,又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一生都碌碌無為。
賀雲霂很了解林焚的悲觀,也很理解林焚的懦弱,說到底他們都不是內心強大的百分之一。
“想離開某個地方,那個環境,隻能靠自己。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就知道,人生就是如此,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沒有人會伸手救你,你得自己想辦法把日子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