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九章:久違了的報喜鞭炮聲
為了擴大揭批的戰果,縣裏叫了各公社的群眾代表去繼續痛批。龍當家仍舊還戴著地主帽子,但也幸運地成了增補的代表。
盡管隻有聽的資格,龍當也興高采烈地去了。出發前,龍科叫龍當想辦法找管用的人揭批揭批文革時打砸搶最凶的人,必要時上升到法律的高度,說是不處理那些打砸搶的人,就難以清除文革的流毒,也難以使國人重新團結起來。但又告誡龍當別去乘機做什麼造反派頭頭,說那種人沒什麼好結果的,到頭來也隻是別人的一條狗而已,主人隨時都可以丟棄或殺掉。
見上頭已經不大講究階級鬥爭,人們也可以說點話了,龍科覺得心裏沒那麼憋了,要求龍學、龍家和龍作都要帶著老婆孩子來過一九七七年的春節。
龍學早已退休在家,幾個兒女在城裏倒也讀到了中學,因有台灣關係,沒了考大學的機會。孫子們也讀到了高中,但同樣因為成分問題,隻有進廠當工人或下鄉當知情。
龍科的三個孫子本來成績都不錯,還是因為有“國民黨反動派”的關係,不能去縣城讀高中。好在還有個別好心領導願意關照,說不讓地富反壞右的子女去接受社會主義文化,怎麼把他們改造到人民的隊伍中來?咱們社會主義這麼強大,還怕幾個地富反壞右嗎?好心人的高論使龍當、龍家和龍作的孩子們進到了附近的鎮高中。鎮高中的師資自然難望縣一中的項背,好些老師甚至是工農兵大學出身,但龍科的孫輩們很爭氣,不僅課堂上認真學,課後還偷偷看了好些好書。
七七年的春節,龍科家團圓年的飯桌上還比較寒酸,但臉上的自在笑容卻多了許多。
龍科召集全家人開了個會,坐在太師椅上告誡兒孫們,說已有工作的,業餘要多看點書。還年輕的,更要多讀點正經的文化書。
“爸,你不是虧在讀書上嗎?”龍家說。
龍科嚴肅地說:
“讀書讀出麻煩來,不怪書,隻能怪讀的人不會讀。無論哪個朝代,都需要讀書人,就算遇到害怕讀書人的社會,隻要腹中有詩書,也不會輕易去剪徑或自殺嘛。你們誰要是不用心讀書,以後別來叫我,我們龍家不能有不上進的人。”
龍科拉著龍學的手到又成了生產隊禮堂的祠堂前問:
“國家有黃帝陵,龍溪村也該留著自己的祠堂。沒個祭祖的地方,大家就會象脫韁的野馬。你和你幾個孩子在城裏多少也有幾個官場的熟人,看能不能說動公社,讓公社去說動生產隊,另外建個禮堂,騰出咱們龍溪村的祠堂來。”
龍學點點頭說應該,說他會去留意,但這一兩年恐怕不行,得等政治氣候鬆動點再說。
龍學叫龍科上城裏去跟他們住住,龍科擺擺手說:
“在鄉下住慣了,才不想去討你們的嫌,等小妹來了,我們再隆重地聚一聚。唉,幾十年沒能通信,不知道小妹現在怎麼樣了。”
龍學也動情地歎起來:
“小妹的事肯定要耐心等待了。聽說高斌逃到台灣後幾年,因部隊裏的兵少了許多,由團長降成了營長,幾年後又升回團長。本來再努力幾年後,完全有升為師長的機會,但他已厭倦了軍隊生活,借機退了役,幹了別的賺錢事。如今他們肯定早就退了休。”
臨別前,龍科又叮囑龍學時刻記住去打聽上麵的對台政策,去說祠堂的事,多督促孩子們的學業。
龍學說他一定多加留意,還說他會時不時再回老家的。
看著龍學他們坐的公共汽車遠遠消失在山邊的轉彎處,龍科才轉身回家。路上隱隱吹起了些春風,盡管還有點冷意,但龍科莫名其妙地覺得比以前的春風多了點甜味。龍科不敢朝美好的方麵遐想,又繞回去遠遠看著祠堂祈禱,希望龍家的後代爭點氣,不要從此就永遠沉寂於龍溪的曆史。
1978年秋的某個早晨裏,龍溪村響起了震耳的鞭炮聲。鄰近生產隊的人猜測是不是龍溪小隊又有誰熬不過去了,恰好路過的一個龍溪村人生氣地說報喪的鞭炮用得著那麼響亮嗎?是龍科老爺子的長孫龍繁考上大學了,可能龍科家又要旺起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