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漠雲仰著望著帳頂,沒有再往下說。
“我明白。”淩漠風似乎有點明白大哥所說的“難”所指何物,“今夜這一局,軒轅恒很可能會一劍便殺了慕容映霜。我們雖然會因此局失去一顆極有價值的棋子,卻仍是值得一搏。隻是,大哥舍得那顆棋子,難道也舍得你那弟子麼?”
淩漠雲無聲仰望帳頂良久,才道:“有何不舍得的?讓軒轅恒親手殺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即使我們此局敗了,也可算為孤報了那兩箭之仇。他知曉真相後,那心底的痛,該比孤當初所受箭傷之痛更甚吧!”
“這不是大哥當初要收慕容映霜為弟子的初衷麼?”
“當初,孤隻想著若能報那一箭之仇,定然心中痛快。可是如今……”
當初,他隻想著讓軒轅恒心愛的女人去殺了他,或是讓軒轅恒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定然痛快至極之事。
如今,他對此局的結果有了更多的期待。然而,當慕容映霜終於被他用到此局中派上用場之時,為何他的心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座座營帳包圍著幾座木屋子。慕容映霜在軍中的住處,便位於淩漠雲住處斜對麵,同樣是一座寬敞的木屋子。
在自己的房內,按照先生此前的叮囑,換上先生常穿的灰色便服之後,慕容映霜又學著男子走路的姿勢走了兩步,感到甚為滿意。
先生讓她假扮成他的樣子,與淩漠風一起帶著眾人伏擊軒轅恒兄弟。她不太明白其中的布局巧妙之處,卻願意聽從先生的安排。
隻要親手殺了東昊皇帝軒轅恒,她便不僅為自己的父母家人報了殺身滅門之仇,也為先生報了戰敗屈辱之仇。
而從此之後,先生也終於可以得到他父皇的讚賞,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了。
雖然她從來沒有殺過人,可是當她麵對自己與先生的大仇人,她又怎能有絲毫手軟?
推開屋門,伸頭出去看了看,先生的屋門仍是緊閉。
看來三皇子淩漠風仍在與先生密談,她也隻好重新退回自己屋內,坐回床榻上靜心等待著。
正等得有些不耐,她便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伴著一道男子輕輕淡淡的聲音:“霜兒!”
先生?
慕容映霜連忙從床榻上走下來,打開了房門。
眼前所見,讓她震驚得刹時瞪大了一雙美眸。
麵前站著一名美貌女子,麵容竟與平日銅鏡中所見自己的麵容,是一模一樣的。甚至,這身形與她一樣苗條清瘦的女子,也穿著一套她平日愛穿的白底藍邊深衣。
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此刻身穿的是男裝,若不是眼前女子的個頭要比她高出一些,她真要以為自己麵前立著一麵高大的銅鏡,而她看到的隻是她自己而已!
看了一眼這個“自己”身旁,神色平靜地站著的淩漠風,慕容映霜終於恍然大悟,不禁對著那個假“慕容遇霜”喊了一聲:“先生?”
淩漠雲沒有說話,與淩漠風對望了一眼,便迅速閃進了她房內。
“為師心想,還是來到你房中為你易容好些,免得你如此穿著走出屋外,恐有異心之人暗中看出些什麼。”
聽著先生低沉的男子聲音,以及他易容後與自己無異的絕美麵容,慕容映霜頗有點怪異的感覺。
“如今已是接近黃昏時分,盡管他們或要半夜才來,我們還是要早作準備。你且坐下,待為師將你變成我的模樣。”
“嗯。”慕容映霜輕聲應著,順從地坐了下來。
此刻,想到今夜之事,她有些興奮,有些奇怪,也有些莫名的困惑。
“先生為何要扮成霜兒的模樣?”
“為了殺軒轅恒。”
淩漠雲冷聲說著,在慕容映霜對麵坐下來,拿起自己帶來的易容工具,開始在她臉上粘貼描畫。
聽到先生帶著陰冷殺氣的聲音,慕容映霜不敢再問,老老實實地抿起雙唇,任由先生為自己易容。
“霜兒的肌膚,果真是吹彈得破。”
昏昏欲睡中,慕容映霜聽到先生近在耳邊的低沉嗓音。
“什麼?”慕容映霜急急睜眼問道。她並非沒有聽清先生所說的話,而是沒有聽明白先生此時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淩漠雲一邊緩聲吟誦著,一邊用畫筆輕輕掃著她的眉角,“這樣的詩句,該是送給霜兒的。”
“這明明是讚美衛莊公夫人莊薑的詩句,怎麼能說是給霜兒的呢?”慕容映霜道。她為自己竟然記得《詩經?衛風》中這些詩句而感到訝異,可是,她卻無法想起自己是何時,跟何人學的這些詩句。
“霜兒的美,比她更配得起這些詩句。”淩漠雲的聲音很輕,很淡,輕淡到仿佛是在說書中之事,與眼前之人並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