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低沉暗啞的聲音在孫妙曦耳邊響起。
那聲音細弱蚊聲、幾乎微不可聞,語氣卻斬釘截鐵,給了孫妙曦一個肯定的答案。
“……”
孫妙曦沒想到展灝居然提前清醒過來,逃避似的將臉側開,沉默以對、不再出言———她始終無法忘記他納了一籮筐妾室的事,但卻無法在他身受重傷時對他惡言相向,隻能選擇沉默以對。
展灝似乎能夠看穿她的內心般,一見她閃躲,立刻掙紮著起身,緊緊握住她的手,啞著嗓子問道:“阿曦,你怪我?”
孫妙曦早下定決心要和他劃清界限,自然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親密舉動,用力將被他握住的手抽回,刻意避開他的問題,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波瀾不起:“世子還是少說多睡的好,太醫說你傷的很重。”
展灝的心一點一點的下沉,眸色哀傷悔恨———這是阿曦自從他們熟悉後,第一次客氣疏遠的稱他為“世子”。
以前她不是喚他“展灝”,就是喚他“喂”,再不濟也是喚他“姓展的”。
如今她語氣裏滿是疏離和客氣,讓他的心隱隱抽痛……那痛比後背的傷口還要疼上千萬倍。
“阿曦,你怪我,所以不肯……咳咳,看著我。”
展灝嗓子受濃煙所嗆,損傷比孫妙曦還要嚴重,話一說得急一些就會咳嗽不止。
孫妙曦神色依舊淡淡的,冷靜的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邊:“世子先喝點水緩一緩,喝完就睡吧,別再說話了。”
再多說也無用,因為我心已死,再不會傻乎乎的為你緊張。
展灝感覺到她這是想和他劃清界限,感覺到她看他的目光,和原先已截然不同,心間不由一片苦澀———她對他失望了,所以再一次將心門封閉。
他冒險賭的這一局,看似他贏了,實際上卻將她推得更遠。
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不該為了那一點私心,隱瞞曾有妻妾之實,將阿曦騙進門。
但他即便錯了,也不能放手,隻能嚐試著緩和彼此之間的關係:“阿曦,你聽我解釋……”
“世子先歇著,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孫妙曦卻不肯聽展灝把話說完,他才剛剛起了個頭,她就飛快的出言打斷,人也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個疏離冷漠的背影給他。
孫妙曦一直到快步奔進熬藥的耳房,才轉身往內室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解釋?
不必了。
他對她的隱瞞,他風流倜儻的納了多房妻妾,他叫她必須拿出正妻該有的氣度……這些種種都是鐵一樣的事實,即便他解釋千百遍都不會改變。
錯了就是錯了,失望便是失望,再不會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孫妙曦在耳房裏呆了一會兒,見藥得了也不親自送進去,而是讓初柳把藥送去,自己則去尋了替展灝診治的太醫。
“陳太醫,世子已醒,是不是已無大礙?”孫妙曦問道。
陳太醫點頭:“世子妃猜的沒錯,世子爺既提前從昏迷中蘇醒,應是已脫離險境,隻要好生調養,不日便能痊愈。”
孫妙曦點了點頭不再多語,折回去後見展灝服下藥後已沉沉入睡,徑直對元宵吩咐道:“替我研墨鋪紙。”
元宵一麵照著吩咐去做,一麵不解的問道:“小姐,您想寫什麼?”
如今姑爺重傷不起,小姐不是應該衣不解帶的陪在姑爺身邊才是嗎?怎麼突然想寫字?
元宵不等孫妙曦回答,自己先一步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小姐是想給夫人回一封平安信!”
孫妙曦剛剛接到古氏命人送來的平安信,所以元宵才會如此猜測。
可惜元宵猜錯了。
“不,我要寫的是和離書。”
孫妙曦淡淡一笑,隨後越過目瞪口呆的元宵,自顧自的提筆疾書,一張和離書一氣嗬成。
她強令元宵、涼果去替她收拾貴重物品,又不許她們將實話告訴古媽媽,對外隻說古氏在地龍翻身時受了傷,她擔心古氏,想回娘家一趟。
孫妙曦打發走元宵二人後,緩緩步入內室,看都未看沉睡不醒的展灝一眼,隻輕輕將那張墨跡未幹的和離書放在床頭,隨後甩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一個黑白分明的人,她的眼裏容不下任何砂礫。
上一世她待楚沛琰是這般,這一世待展灝自然也是這般。
納妾、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是她不可逾越的底線。
有妾室卻故意隱瞞,不忠不誠,這觸及了她另外一條底線。
既然他觸碰到了自己的原則和底線,那麼他們唯有借一紙和離書劃清界限,從此各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