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本書寫的隻是關於母親宴客的故事,關於她的故事她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是我這個不成功的作家女兒寫不出來的。母親從來不是有條件當選模範母親的那種典型,她不是那種黎明即起灑掃庭除的人,她的事跡對其他人而言也不轟轟烈烈,可是母親知識豐富、頭腦清楚,在處理家務上一向指揮若定,是個很平凡也很不凡的家庭主婦,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是一個大將之才。
母親出生書香世家,接受西式教育,年輕時在上海、杭州經曆過十裏洋場最風華的年代,抗日戰爭時躲過租界、跑過空襲,在戰爭之中,隻身沿著長江千裏尋夫,跑到大後方,勝利之後回滬,不久又告別父母兄姊,離開她熟悉的環境和大部分的親友,獨自帶著少數家人渡海來台。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之下,母親匆促拋掉了往昔的風華歲月,就那樣到了一個帶著日本殖民遺風的島嶼,麵對陌生的一切:陌生的語言、陌生的文化、陌生的朋友和陌生的生活秩序。
我不知道當年她在台北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時,有多少惶恐和焦慮,但是親友們看到的永遠是她光鮮亮麗的一麵,她的上海人愛麵子和海派的那部分,也許是造就她陽光生活的條件,但是智慧和寬大卻是讓她鎮定從容地建立起一個新家庭的因素。
我的童年仍有幸看到父母風華再現的短暫時光:周日早上,一家人到台北的上海路“三六九”吃小籠包,爾後,到現在中華路與衡陽路口的建新百貨公司選布做衣服,然後再到西門町看一場電影。那樣的快樂童年,因著父親的身體狀況不佳而漸漸減少。我記得多次和母親到家附近的養雞場去賣黃金,那應是地下錢莊的一種,母親的存款便是那樣一段一段地給養雞場換了去。但是我從不曾看到母親唉聲歎氣,母親每天仍是忙著煮魚燉肉,親朋好友進進出出,餐桌上的菜色一如往昔。
母親並不是有多講究食物,在她的基本觀念裏吃飯就是這樣,不論大宴小宴或家常便飯都一樣,難怪親朋好友都念念不忘我們家的餐桌,桌上豐盛的菜肴和和樂的氣氛。
母親離開我們幾年,重新回憶她的菜色,有些竟然已經忘記了。打電話問阿姨,阿姨隻能口頭教學,年過八旬的她也做不動了,我們姊妹知道有些東西是失傳了,已經永遠遺失在追不回的流金歲月之中。
但是即使我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我們也不願意就因為這樣,在回憶的過程裏把她的人或她做的菜神話了。我們討論母親的每一道菜色,有懷念也有批評,有忘記細節的也有至今仍忍不住覺得難吃的,原來難吃也是一種懷念與記憶的方法。
因此做菜的時候,我會對姊姊說:“啊,如果媽知道我把菜燒成這樣,她一定會罵人的,可是我覺得我做得比較好。”姊姊說:“我保證她不會罵你了。”我們做她的女兒,懷念她,仍然調侃她,我們不想神話她,平常就是最恒久的思念。我們常常在廚房裏邊做菜邊憶往,最常說的一句話是“媽是這樣做的,媽喜歡那樣做”,我們用自己記得的步驟,嚐試著重現母親的味道,我們也推翻一些從前母親的烹煮方式,改良成自覺更好的調理方法。
但是這本書寫的隻是關於母親宴客的故事,關於她的故事她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是我這個不成功的作家女兒寫不出來的。母親從來不是有條件當選模範母親的那種典型,她不是那種黎明即起灑掃庭除的人,她的事跡對其他人而言也不轟轟烈烈,可是母親知識豐富、頭腦清楚,在處理家務上一向指揮若定,是個很平凡也很不凡的家庭主婦,認識她的人都說她是一個大將之才。
母親出生書香世家,接受西式教育,年輕時在上海、杭州經曆過十裏洋場最風華的年代,抗日戰爭時躲過租界、跑過空襲,在戰爭之中,隻身沿著長江千裏尋夫,跑到大後方,勝利之後回滬,不久又告別父母兄姊,離開她熟悉的環境和大部分的親友,獨自帶著少數家人渡海來台。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之下,母親匆促拋掉了往昔的風華歲月,就那樣到了一個帶著日本殖民遺風的島嶼,麵對陌生的一切:陌生的語言、陌生的文化、陌生的朋友和陌生的生活秩序。
我不知道當年她在台北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時,有多少惶恐和焦慮,但是親友們看到的永遠是她光鮮亮麗的一麵,她的上海人愛麵子和海派的那部分,也許是造就她陽光生活的條件,但是智慧和寬大卻是讓她鎮定從容地建立起一個新家庭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