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藍默默瞧了他兩眼。話說,出家人不該是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麼?聽見別人說無聊,自然該拿一大串的佛偈來表示出自己對世事的淡然才是正理,你怎麼……還附和呢?
你真的是天下揚名的……得道高僧麼?
“今日兩位小友打算給老和尚做些什麼吃?”道善似全沒瞧見君青藍腹誹的神色,依舊和藹慈祥的笑著說道:“上回後山相聚,叫老和尚回味至今呐,無時不刻不在盼望著能再與大家相聚。”
君青藍默了默,貪圖口腹之欲這種話,您隨隨便便就說出來了,倒真不怕佛祖怪罪!
“我今天就是來找你說說話,哪能天天都念叨著吃呢!”薑羽凡將雙手插了腰,第一次在眼底生出了幾分嫌棄。能被他嫌棄的人,這世上還真的不多。
“禪師的日子哪裏就無聊了。”君青藍溫和笑著,忽然開了口:“方才從前麵過來時,瞧見香火是真的鼎盛。尤其是觀音殿,嘖嘖。”
“香火盛不盛與老和尚有什麼關係?莫非那些香客還能陪老和尚我吃飯聊天麼?”道善瞪著眼,聲音裏也帶了幾分不滿。
這般行徑,著實叫人無語。
“至於觀音殿麼……。”道善扯了扯唇角,明明還是如先前一般慈悲的笑容示人,卻莫名讓人覺得,那笑容裏似乎帶著幾分嘲諷:“無非都是為了各人的私欲罷了。”
他歎了口氣:“前世業,今世緣。各人命數早已天定,一味強求,又能得了什麼好處?無非是給自己更添了幾分業障罷了。”
“你這老和尚說的大義凜然。”薑羽凡笑罵道:“還不是一腦子的私欲?天天惦記著吃吃喝喝,還好意思去說別人?”
“嗬嗬。”道善笑道:“老和尚好歹也背了個高僧的名頭,總要裝幾分樣子出來。我這麼大把年紀,萬一被人掃地出門,你這小東西要養活我麼?”
薑羽凡氣息一凝,神色便蔫了幾分:“我覺得吧……普寧寺挺好。”
道善哈哈大笑,漸漸神清氣爽,似是將連日來口中的憋悶無聊都隨著笑聲給發泄了出去。
“咱們明人便不要說暗話了吧。你們兩個娃娃今日來找我,可是為了丁氏的案子?”
為了掩飾心虛,薑羽凡原本也在陪著道善幹笑,忽然聽他將話給挑明了,笑容一時間卡在麵頰上尚且沒來得及收回,不由的越發尷尬。
“你們一個兩個,若是沒有事情,誰能想起我來?”道善繼續控訴:“可憐我把老骨頭,處處不招人待見。香客麼,不需要我接待,廟裏的常務亦不需要我打理。除了天天看螞蟻,還能做些什麼?這眼看著就要入冬,螞蟻怕是也要看不到了。”
說著話,老和尚重重的歎息,作勢抬袖子捂了捂眼角,滿目傷春悲秋的悲涼。瞧的人嘴角不可遏製的抽了一抽,再抽一抽。
“罷了罷了,人老了不中用,就是討人嫌。才說了這麼會子話,走了這麼點路就又渴又累。”說著話他盤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然不管泥土是否冰涼,草葉上是否沾了露水。
薑羽凡正自愕然,不明白老和尚為何忽然情緒起伏巨大。便聽見他忽然拔高了聲音含了一嗓子。
“玄靜,老衲渴了。去給我打些水來!要燒的熱熱的滾水,放到五六成自然微冷,少一成都不行,記住了麼?”
薑羽凡正自不解,卻聽到身後樹叢裏有些微風聲擦過,似有什麼大型飛禽自樹冠上騰空而起,遠遠飛走,沒入林中,瞧不見了。
“禪師果真德高望重。”君青藍隻朝那兀自在風中晃動的草葉子微微瞧了一眼,便淡然轉過了眼眸:“無論走到哪裏,都有小沙彌近身伺候,了不起!”
“嗬嗬。”道善麵上笑容帶著幾分意味深長:“活的年頭長了,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比常人多些,危險也就大一些。有個可靠的人在身邊隨侍,大家都放心。”
“今日還仰仗了你們兩個娃娃,要不然也不會讓玄字輩裏出類拔萃的玄靜跟著老和尚伺候。”道善微笑:“他內功好,腳程快,耳朵靈,手腳利索。讓他跑遠路端茶遞水,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君青藍含笑不語。前次與道善相見,他隻孤身一人,身邊並不曾如已故的慶元一般,有小沙彌近身伺候。今日怎麼就多了個厲害的玄靜?聽這意思,在他身邊添了人手該不是一日兩日了,這裏麵自然有文章。
但,君青藍儼然並沒有說破的意思。薑羽凡隻覺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這兩人打的是什麼機鋒。正要細問,卻見道善忽然斂了眸中笑意,神色也陡然間鄭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