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裏或許會覺得我是個十惡不赦的虛偽小人。”陳墨白勾唇微笑:“但這天下,哪裏有毫無由來的惡?阿蔚,我想給你講個故事,你願意聽麼?”
“從前有個大官,掌握了許多人的生殺予奪。他認為占山為王的,盤踞河道的人都是罪惡滔天的壞人。於是,他給他們起了個名字叫做賊,山上的叫山賊,河裏的叫水寇。他經常帶著自己的兵馬去剿滅山賊和水寇。”
陳墨白的聲音漸漸低沉了幾分:“他是個意誌堅定的人,每每出手,必要趕盡殺絕。因為他的這一番作為,為他掙得了個好名聲,在百姓中聲望極高。然而,他始終忽略了一件事情。”
陳墨白半垂了眼眸:“所謂山賊水寇,也是有爹有娘,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有父母子女,你對他們痛下殺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也是一種殘忍?你可有想過,失去了父母親人的那些孩童,該如何的成長生活?他們莫非……不是北夏的子民麼?”
君青藍皺眉,陳墨白說的這些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就是叫人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
“你這話……”
“我隻是在講個故事。”陳墨白並未讓君青藍繼續說下去,他瞧著她,神色眼眸分明在笑,卻叫人瞧著莫名覺得……苦澀。
“不過是個故事,你又何須在意?”
“有那麼一年,這位大官又剿滅了一個山寨,同從前一般趕盡殺絕,雞犬不留。那一日有個孩子因為貪玩去了後山,恰巧躲過了那一場屠殺。五六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已經能夠通曉是非。你能想象當他回到家裏時,瞧見往日裏笑臉相迎的親人朋友都成了冷冰冰的屍體和濃膩的鮮血時,是怎樣一種心情麼?”
陳墨白的聲音淡淡的,始終維持著相同的節奏和音調,便似真的在講故事一般。君青藍卻漸漸抿緊了唇瓣,她知道,陳墨白此刻,根本不是在講故事!
“就在那一年,一個五六歲孩子的心裏生出了仇恨。正是因為仇恨才使他生出了動力,逼迫著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能替自己的家人報仇。於是,他從那日開始,便日日與野獸搶食,藏在暗處艱辛的活著。多年後,終於讓他逮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陳墨白深深吸了口氣:“大官所在之地的一個鄉村爆發了瘟疫,村裏的人數日之內死的幹幹淨淨。他聽說,大官要親自帶人前往那村落善後,便提前進入了村子裏,將自己餓的奄奄一息後,冒著染病的危險,藏在了大官舅兄老相好的屍身旁。總算老天有眼,大官在死人堆裏發現了一息尚存的孩子,將他帶回了管州府。”
“從此以後,他刻苦學習,爭取一切的機會在大官麵前表現。終於得到了他們一家人的信任,成了他們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嗬。”陳墨白聲音微頓,笑聲裏添了幾分涼薄:“說起來也真是可笑。那大官閱人無數,竟然被一個黃口小兒蒙蔽了雙眼,真將他當作了不可多得的人才。成為貴人當然不能讓那孩子滿足,他要的是報仇,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所以,他想盡一切辦法,要讓自己成為大官離不開的人。大官想要給他一個光明的前途,於是,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陳墨白微微抬了眼,一瞬不瞬瞧著君青藍。眼看著女子眼眸氣息一分分變的冰冷,蜜色的肌膚漸漸變得蒼白,他眸色一抖,似有些不忍。卻飛快別開了眼,再睜開來時,仍舊一如既往的堅定。
“將要他記入族譜,那孩子義正言辭拒絕了天上的餡餅。假裝離開了管州府,實則趁著那日開宗祠的混亂空擋,將自己化妝成個下人混了進去。他抓住唯一一次見到族譜的機會,將族譜存放的位置牢牢記在心裏。之後,趁亂以消字藥水抹除了原有字跡,重新寫上了前朝的紀年,再將此事修書一封,上交官府告發。之後的一切便如他預料中的一般,大官一家滿門抄斬,一切,終於圓滿。而天下間任何一個人都絕不會懷疑到,一個早就離開管州府的誌向高遠的外室子頭上去。”
陳墨白瞧著君青藍:“這就是我的故事,一切皆有因果。你能說出誰對誰錯?”
四下裏靜的針落可聞。所有人都聽明白了,這根本不是故事,這就是秦家族譜案的真相。
陳墨白五六歲的年紀便能夠隱忍蟄伏,置之死地而後生,終於讓自己成功的接近了仇人。之後更是步步為營,以一己之力,使得堂堂一方節度使家破人亡。這樣的心性智謀當真……叫人不寒而栗。
定國公歎了口氣,這人若是肯將心思用在正道上,定然能成為國之棟梁。可惜……
“阿蔚。”陳墨白瞧著君青藍,唇齒間依舊含著溫暖的笑:“你沒有立場來指責我。因為,這都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