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藍瞧了他半晌,忽然扭過了頭去:“端王爺,咱們可以回去了。”
“恩。”李從堯撣了撣衣襟,起身抬腳。
“就……走了?”容喜眨了眨眼,眸色中有那麼幾分呆滯。不是才問到重點?怎麼……忽然就走了?總覺得今天來這一趟,好像沒幹成什麼事呢。
然而,他才起了個念頭,艙房中兩位主子已然快要走出們去了。徒留下屋中兩個非正常男子大眼瞪小眼,兩臉都是迷茫。
“容喜,還不走?”李從堯的聲音清淡,微涼。卻不容置疑。
“就來,就來。”容喜將拂塵一甩,快步追上。
走至周吉身邊時,腳步卻下意識頓了一頓。抬眼瞧著他,飛快在他耳邊說道:“你如今已經是棄子。想要活命,隻有眼前這一個機會。”
他這話語速極快,又語焉不詳。然而容喜相信,周吉一定能夠聽懂。因為他話音才落,便聽到周吉喊了一聲請留步。
“老夫方才為蕭家小姐占了一卦。”周吉不疾不徐說道:“此案乃是潛龍勿用的卦象。”
他朝二人拱手行禮:“關於此案,老夫言盡於此,還請端王爺和君大人,仔細參詳。若一朝窺破天機,則此案必破。”
君青藍回首瞧向周吉。那人已經將雙目都緊緊,合上了,單手行禮,躬身垂首,儼然不肯再多說一個字。此刻的周吉與她方才所見種種姿態都不相同。高台上,他是個市井生意人。初入艙房,他倨傲中帶著幾分試探的不安。之後做小伏低,惶惶不可終日。
然而此刻,他內斂,高深而寡言。這樣的周吉,才無愧於傳聞中叱吒風雲的應天道人。
“多謝。”君青藍將唇角勾了一勾,追隨李從堯出了艙房。
寂靜中,周吉緩緩直起了身軀。一步步走至窗前,瞧向水天一色的黑暗,一動不動。直到瞧見東邊天幕上那一顆碩大明亮的星星時,唇角笑容裏忽然添了幾分意味不明的苦澀。少傾,那明亮的星陡然自天際劃下,托起明亮狹長一條尾巴。隻一閃,便沒入到黑暗中去了。
周吉手指微動,指端交錯點過。不過片刻,眸色陡然變的凝重。
“潛龍勿用?嗬嗬!”周吉的笑聲陡然變的縹緲,依稀帶著幾分譏諷。眸色卻在頃刻間變的釋然,比任何時候都要輕鬆。周吉一生都在追求道法釋然,卻一日日沉淪於紅塵權欲之中不可自拔。從前的仙風道骨無非是為了迎合世人胃口,做出的假象罷了。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他徹底放棄了人生追求的時候。在這樣一個黑暗的地方,居然找到了心底裏最初的悸動。
“塵歸塵,土歸土。”周吉聲音低沉,自言自語。伸手,將艙房的窗一把關上了。
嘭一聲的悶響之中,男人花白的須發,徹底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那一頭,君青藍出了艙房,便瞧見李從堯正站在向下的樓梯處等著她。男人狹長的鳳眸半眯著,似半分情緒也無,卻偏偏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
“找到你想要的了?”他說。
“是的。”君青藍朝他拱手行禮:“多謝端王爺相助。”
李從堯長身玉立,容色如常瞧著她:“不必同本王道謝。一切均需靠你自己。”
君青藍眸色一凝,低低道一聲是。
李從堯很奇怪!
從蕭婉案發之後,她便隱隱覺得李從堯與從前不同。以前她辦案的時候,那人雖也不大參與,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施以援手。但這一次……他似乎真的不願插手。
他的態度幾乎要她懷疑,他就是凶手。畢竟,這些枉死的女子都與他有著脫不開的關係,李從堯實在很有理由被懷疑!
然而,君青藍不願意懷疑李從堯。若是連他都不值得被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值得信賴的人?
“我會查明真相。”她走至他身側,聲音又低又細,隻有他們兩個能聽到:“不會讓任何一個好人蒙冤。自然,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罪人。”
君青藍小心翼翼瞧著他的眼睛:“無論那人,是什麼身份。”
“恩。”李從堯淡淡應了一聲:“本王希望,你能始終如一。”
君青藍跟著李從堯下了船。她自二樓下來的時候,一層大廳裏的客人已經盡數離開了。隻剩下黑市的打手和下人,一個個蔫頭耷腦,精神不振。儼然都因為周吉的事情受了影響。
甲板上,錦衣抄手而立。遠遠瞧見二人,蹲身一禮:“暗主吩咐奴婢護送幾位貴人上岸。”
她眸色微冷,毫不掩飾眼底濃烈的恨。側身朝著樓船下的柳葉快船指了指,冷冷說道:“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