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深巷狂遊遍,羅綺成叢。就中堪人屬意,最是蟲蟲。有畫難描雅態,無花可比芳容。
柳飛星跳下馬來,掀起簾子接下兩女,客棧門口有店小二笑迎牽馬,他便作故意氣葉小夕道:“小兄弟,對麵紅館裏丫頭賣唱的可是蟲蟲?聽這唱詞裏,比喻得天上有地下無,但不知真人是否真美?”
那小二咧嘴一笑道:“大爺,現在就流行這個,您留心聽,說的不是她自己,那是風流才子大手筆,姑娘們可愛這個了!”
“哦?還有才子專門為妓院的姑娘寫詞,真是世道變遷,驚訝,羨慕,敬佩,躍躍欲試啊!”
“哼!”
葉小夕聞言,怒目圓瞪,氣惱走進客棧,柳銀月衝他作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追過去,路途上她可沒少聽兩人鬥嘴,可這不鬥嘴還就不熱鬧了。
到了用晚餐時,由柳飛星做主,挑了二樓靠窗戶的桌子,實際上他整個下午都坐在這裏聽曲,時而又聞得唱道:
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輾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隻恁寂寞厭厭地。係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葉小夕緩緩放下手中杯,感慨道:“雖是紅館謠曲,還寫得真好!”
柳飛星笑答:“小二不是說過,現在姑娘們都愛這個!”
“你——”
葉小夕惱怒而立,道:“哼,我看你還是叫我小貓好了,做你妹妹總好過被你欺負!”
葉小夕走後,柳銀月道:“爹啊,你今天好像不太對勁哦,當心姑姑真的生你氣呀!”
“放心吧丫頭,你姑姑吃過兩碗飯,還喝了半勺湯,已經飽了,沒事,沒事!”
夜深時,柳飛星落坐下榻處,倚靠窗台,靜聽唱曲的人在變換,然而詞作風格依如,也不知道有多少,紅館漸靜,曲調愈發悲憫。
鶩落霜洲,雁橫煙渚,分明畫出秋色。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葦村山驛。何人月下臨風處,起一聲羌笛。離愁萬緒,閑岸草、切切蛩吟似織。為憶芳容別後,水遙山村,何計憑鱗翼。想繡閣深沉,爭知憔悴損,天涯行客。楚峽雲歸,高陽人散,寂寞:狂蹤跡。望京國。空目斷、遠峰凝碧。
窗外淅淅瀝瀝地秋雨,冷風吹得愁韻斷斷續續,蒼鬆搖曳燭火暗,柳飛星擱筆硯台,伸手去關窗戶,不慎被風卷起案台上的宣紙,飛落門角。
當他轉身時又止步了,隻見葉小夕不知何時已經進來,舉起手裏的長棉袍溫柔地為他披上,這才回頭去拾起紙張,那上麵新墨未幹,化作斑斑痕痕,隻見上麵寫道:
橫舟側畔遠山近,斜窗臥倚迷醉眼。
孑影劍舞笑月孤,迷暮蒼茫夜將盡。
踏馬尋芳野雲鶴,飛鴻托書寄青山。
葉小夕道:“我以為你在寫下剛才那首詞,原來是這個!”
柳飛星望著未寫完的兩句空白處,喃喃道:“蟲蟲原來叫做蟲娘,是步飛煙的女弟子,樣貌與白穎穎生得極為相似,柳詠是將對她的思念完全寄托在了這位煙花女子身上,傾注在詞曲裏,盡是為她而作。”
“那麼你是羨慕了,還是後悔呀?”
葉小夕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卻見柳飛星拾起筆來,溫顏道:“你既然想做回無拘無束的葉小貓,又怎麼還要關心這個?”
“我現在又想改變主意了,因為我突然明白你想要的是什麼,而且除了我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夠給予你!”
葉小夕握住他的手,被風拂亂了幾縷青絲,也柔了柳飛星的心田。
當她悄悄地取過那手裏拽著的筆,眉睫調皮地眨了一眨,微微俯下身子,專注地在那未完成的詩句後麵添寫道:
春曉夢寒竹欄柵,雪意淡淡梅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