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冰川下的幽靈
澳大利亞某個小島上開始出現一個傳說,每到深夜時分,島嶼邊緣的海洋深處就會傳來砍樹的聲音,那些老人神乎其神的將砍樹聲說成深海的龍王在砍伐珊瑚礁,為即將出嫁的龍女做婚床。海洋深處,那些未長成的魚類早聽祖母輩說起,兩個人類不分日夜地打磨同伴的屍骨,然後把屍骨鑲嵌入大理石和石膏之中。
“閌閬——哢嚓——當當——”
深海的聲音經過海水的過濾,傳上來就變了樣,再經風一吹,竟有了些不同的韻味。海麵上停泊著一隻普通的海船,船上立著一個穿黑色風衣的人,他的鼻梁上架一副圓邊眼鏡,一隻奇形八怪的助聽器墜進深海,他聽到一陣刻刀打磨骨頭和石膏的聲音,粗糲,切嘈。
他從禮帽下抬起頭來,正是霍克。兩年前,法國海警接到漁民報案,將他和柳處長的“屍體”運到法醫師解剖。沒想到法醫一測他的呼吸,居然還活著——原來他是個“鏡麵人”,心髒生在右胸口,那一顆狙擊子彈沒有致命。
這兩年他一直在尋找那隻潛水艇的下落。無意間從《環球日報》上讀到澳大利亞某個島嶼的最新傳說,突發奇想,乘飛機趕到這個島上。
海底深處,隔著厚重而明淨的窗玻璃,張若水看到一群遊魚圍著一個發光體轉著,吻著——忽地,一陣警報聲在艙壁響開,卡門焦急的聲音在叫:“發現可疑水下竊聽器!有人在監聽我們!”
米高丟下刻刀奔往駕駛艙,屏幕上卻是一條空空的漁船,什麼也沒有。
“離開這裏!”米高警惕地下達命令,“往寒冷地帶進發!”
許久之後,那隻空漁船邊緣貼著的一個蘆葦管緩緩升了上來,霍克叼著蘆葦管的嘴先浮出水麵,八字須上兩條彩魚盤旋點撥著。他從潮濕的風衣口袋裏摸出一個防水裝置,打開,一條傷痕累累的潛水艇便呈現在眼前。一隻不起眼的螺絲貼著潛水艇,螺絲的觸角向前伸張著,幾條小魚一靠近那觸角就被電暈,肚皮翻白——那觸角竟是帶電的!
潛水艇在深海前行了不知多少個日子,漸漸入了冰川地帶。卡門報出一個經緯度,原來是入了北冰洋。張若水在艙裏感到徹骨的寒意,他披著地毯使力揮舞刻刀,強健的肌肉凸顯,臉上的汗珠子凝成了霜。他的身後立著一幢幢雄渾、悲壯的雕塑,哭泣牆在那些雕塑的帶動下成了一個複雜的生命體。
米高受槍傷的手臂可以運轉自如。赤膊上陣,刻刀與大理石迸射的火花在他鋼鐵一樣的身軀上“嗤嗤”熄滅,留下一個個火的印記。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米高的身軀不時開始打擺子,顯然體力不支,但他眼中卻閃爍著狂熱的光芒,一幢幢雕塑在他的心血裏完美。
這一天早上,張若水在掌心數一數密密麻麻刻著的傷痕,眼中有了巨大的擔憂,死亡的陰影爬上他的額角。
周李清輕聲問道:“若水?”
張若水抹去鼻頭的冷汗:“現在已經完成182幢雕塑,今天183幢將完工。剩下三幢,就是我們了。”他看一下眼哈欠連天的孩子,心如刀絞。
周李清早已想到這一天,卻不知來得這樣快,他挽住張若水粗壯的手臂,附耳說道:“駕駛員卡門的食物今天由我安排,聖水我早已經偷偷取了一瓶,到時候倒入他的食物!卡門是個愚忠型的人物,隻有除掉!那些儀表我已經全盤掌握,你放心!米高對聖水的味道很敏感,他的碗裏下不了聖水——”
張若水拿舌頭撫弄她的耳垂:“米高我來解決。”將一條地毯披在她肩上,“我們不是野蠻人,記得隨時穿上衣服。”
米高早已在中艙等他。米高身上居然披掛著耶穌破敗的裹屍布,手上捏著的不是刻刀,而是一隻巴掌大的打火機——那是張若水再熟悉不過的,當初霍克還曾特意教他如何將子彈從打火機裏射出!一種不祥預感襲擊他的胸腔。
米高把打火機掀開,燃上一支發黴的雪茄,插到嘴上:“你應該知道你的日子所剩不多。”
“是的。”張若水掌心的汗水沿著刻刀流下去,滴在石膏沫子裏,揚起一股塵灰。
“在你死之前,你應該有很多事要問我。”米高徐徐噴出一口煙,看向張若水。
張若水的腳趾抓著地毯,地毯上一朵海棠花皺起:“我想知道一切真相,這樣也死得明白!關於《第八碗》,關於我父親,關於趙炳彰,關於你!”他放高了聲音放大了憤怒,掩飾心中來勢洶洶的對死的恐怖。
米高抖一下耶穌裹屍布:“是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了,在‘地獄之門’前,我們都必須坦白!”他撫摸著被人體雕塑和雕花(彼岸花)填滿的哭泣牆,那雙眼睛裏的風景忽然間由滄海轉成滄田。他輕輕的一推“地獄之門”,記憶之門隨之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