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寺的氣候似乎與以往不同,轉眼又到了暮雪時分。
寺門緊閉,在漫天飛雪的籠罩之中更增添了幾分蒼寒和肅殺的氣氛。兩個看門的小和尚,早已不見了蹤影。
在廂房中一個陰暗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人,一個消瘦的病人,如果你不上前仔細辨認,你壓根兒認不得他就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衝!這種官職讓世俗小老百姓們一聽就會陡然而生三分敬意,然而林衝最清楚,自己這種官銜在高衙內眼裏,實在不值一個屁。
此刻,他靜靜地躺著,雙目微閉,傾聽著窗外雪花飛濺的聲音。沒有人再去傷害他,他也沒有力氣和心情再去對付任何人,他的悲劇,似乎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他把希望寄托在梁山,他為宋江出生入死,到頭來卻落得如此淒涼歸宿,他的妻子,他的爹娘,他的一群梁山戰友,還有高衙內那猙獰的麵孔常常浮現於眼簾,使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在連續噩夢失眠的這段寂寞歲月裏,他的病情一直反反複複,看來複原是無望的,血海深仇要報更是遙遙無期了……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了。
牆角邊倚著的那條丈八點鋼矛,因常年不用沾滿了灰塵,但是並未見有生鏽的跡象,對林衝這樣的武癡來說,這是唯一使人欣慰的東西了,隻要林家槍還在,報仇總還是有希望的吧,就靠這一點意念吧,他苟延饞喘地挺過來了……
窗外的風雪更下地緊了!正在林衝想著心事難以平靜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林衝幹瘦的黃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武鬆兄弟回來了,安恙否?”林衝掙紮著想做起身來,但是雙腿乏力,勉強靠著牆頭坐地。
武鬆雙手一揖道:“有勞兄長費心,小弟平安無事。大哥你瞧,這隻葛根是兄弟挖的,待會兒給大哥當下酒菜吃!”
林衝緩了緩神,方道:“是兄弟拖累你了,要你八尺好漢照顧我林衝下半輩子,我,我……”
“不,大哥。我們梁山好漢當年結義的時候,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雖然曲終人散,但這份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卻曆久彌新,著實讓人難忘啊!”武鬆邊說邊脫下濕透的僧衣,隨手一扔,然後去一隻破舊的大箱子裏翻了條麻布衣穿上去,動作灑脫迅捷。林衝不由地讚道:“兄弟雖然斷了一條胳膊,但是身手依然矯健啊!”林衝的話,真誠裏透著少許羨慕。大概他想到自己當年隨軍出征,披掛上陣的時候也是這樣灑脫迅捷的吧。但是,好漢不提當年勇,林衝還能怎麼了?武鬆看了一眼斜靠在一邊的林衝,鄭重地道:“兄弟你挺過這個坎,我們就會和以前剛去梁山那會兒一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吃飽喝足了,我們舞槍弄棒,不到三更,我們誓不回寨的!”武鬆的話似乎觸動了林衝的心弦,林衝除了頻頻點頭之外,沒有再說什麼。
六和寺的夜晚似乎也來得特別早,看著武鬆在爐邊生火忙碌著的樣子,林衝幫不上,隻好又陷入了他漫長而寂寞的思考中……
時間在分秒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烤肉的香氣讓林衝在迷迷糊糊中又清醒過來了 ,武鬆見狀,趕緊跑去攙扶著他,等他靠好了,武鬆才算鬆了一口氣。
武鬆飛快地拿起一隻烤兔的腿遞給林衝:“兄弟很久沒吃肉了 ,今天運氣不錯,我們破個戒,吃它個痛快,怎麼樣?”林衝忙不迭地道:“待會兒有小僧會送齋飯過來,我久 不吃了,我這樣的身體吃不得大魚大肉,隻好清淡些個了。”武鬆皺了皺眉道:“兄弟既如此說,小弟隻能作罷了!隻是兄弟長期不吃點好的,恐怕……”林衝費力地擺了擺手道:“兄弟不必麻煩了 ,我命在旦夕,生死已然看得開,隻是…………”武鬆道:“隻是什麼,兄弟快說,若有用到時,隻管開口便是!”林衝長歎一口氣,方道:“隻是大仇不到,我林衝死不瞑目啊!”武鬆道:“兄弟休煩,等我武鬆練成獨臂刀,一定為兄弟報仇雪恨,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叫那高衙內血債血償!”;兩人正談著,門開了 ,一個小僧拿著兩盤齋飯和一些素菜進來了,武鬆見廂房淩亂,示意小僧先放地上。小僧見武鬆手上拿著的烤肉,便道:“出家人怎麼……怎麼……”武鬆打趣道:“出家人難耐肚子,偶爾吃葷,有什麼不對?想我當年魯師兄大鬧五台山的時候,也是跑出去大碗喝酒,多麼的舒心愜意啊!來來,我這裏還有很多,你捎些給方丈覺遠大師吧。大家和尚一起解解饞癮,成不?”聽了武鬆的話,小僧怔了一怔方道:“這……這……,佛門乃清淨之地,怎麼能跟你說的那樣,我要去告方丈去!”武鬆定了定神,看著小和尚清秀的麵容道:“也好,讓方丈過來,我親自點化一下他。”小和尚已然漲紅了臉道:“你……你……”,話音未落。望著小和尚慌亂離去的樣子,林衝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道:“武鬆兄弟和當年魯兄弟一樣,無論走到哪裏都不愛守規矩,灑脫絕世,卻又充滿俠義精神,更兼一身好武藝,讓人佩服啊!”武鬆拿著齋飯,素菜的盤子,一個箭步就到了林衝的麵前,雙手恭敬地遞上去道:“大哥,用餐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林衝挪動下身子,費力地接住了盤子,用手抓著飯團往嘴裏塞,顯出努力的樣子。武鬆道:“兄弟,我武二喂你吃!怎麼樣?”林衝噙著淚道:“不用了,武兄弟,想我林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