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沒聽懂。
我的頭隻點了一半。
他在說什麼?
陳八尺的父親又單獨看了看王教授:“你的洞察力很強,這偌大的地下工程,是該有個與之相符的用途和意義。你能想到大明國庫這一點,已算很不錯,隻是,人類的想象力,終究是建立在自己的認知之上的。認知不足,你就算再天賦異稟,有些事也永遠都想不到,就如世間最聰明的螞蟻,也無法去想象太空。我告訴你,孝陵衛是有秘密,隻是,你把它從國仇家恨的層麵去想,就太小了。其實,它關乎整個世界。”
王教授沒說什麼。
陳八尺的父親對我伸開了手掌:“你們試著想想,一張紙上的畫,我們暫且忽略紙的厚度,那麼,畫上的世界,是二維的,對吧?”
我心道:這是沒錯,可你說這個幹什麼?
他繼續道:“我們的世界則是三維的,當我們從三維世界看畫紙上的二維世界,完全可以看得清它們。但是,在二維世界裏的人,卻並不一定知道我們這個三維世界的存在。甚至,哪怕我用手指頭把這張紙戳破,與二維世界發生了實質性的接觸,二維世界也未必會感知到我的存在。”
有些複雜,但我能聽得懂。
“好,那麼,你們知不知道,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科學界提出了一個如今已被普遍認可的理論,簡稱為M理論。它的大意是:宇宙是十一維的,由振動的平麵構成。”
我沒聽過,我向王教授求助。
王教授點頭:“是有這麼回事,那篇文章好像發表於1998年的《美國科學》雜誌,而今已得到了科學界的廣泛認可。我在學院裏也聽過這個,但了解不深。”
“這其實是多種超玄理論的綜合,我們且不去深究它。我們隻基於這個大背景來看我們所在的世界,無疑,我們所認知到的世界,是三維的,對吧?”陳八尺的父親問道。
我和王教授都點頭。
他又問:“那麼,四維世界,也應該是存在的吧?”
我有點暈,按理說是的。
他又道:“所以,你們想象一下,從四維世界看三維世界,會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我越來越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了,可他的問題單項拆開我都能聽得懂,我說道:“就像三維世界看二維世界那樣?”
陳八尺的父親道:“沒錯,或許,一個四維世界的生物,就對在你鼻尖上,你都看不到。”
這可有點……我說不上來,我覺得周邊有點陰了,鬼神是這麼回事嗎?
我問他:“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跟你們說這些,並不是要討論四維世界,而是要你們建立一個意識,我們要學會從更高遠的地方,看待我們的世界。很久以前,曆史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過國家中心論,以為自己的國家,是世界的中心。可等到後來,隨著人類的遠航,國與國之間產生了交流,我們意識到了先前的看法是錯的,但我們又產生了地球中心論。而後,又有太陽中心論,人類就在這些‘中心論’的發現與破除中,不斷前行。直到現在,我們已經看清,也許人類世界不存在任何一個中心,甚至連我們的世界本身,都不是唯一的,”陳八尺的父親揮了揮手,指著這個地下世界,指著那些沙海,道,“而現在,基於這個認識,我要告訴你們,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是什麼地方?這裏難道是世界的中心嗎?顯然他沒這麼膚淺,我已感受到了他的深刻。
陳八尺的父親掃了一眼我和王教授,將手掌彎了一下:“我們還拿二維世界來看,如果,我把這張畫紙折疊,那麼,它會出現一道折痕,並且,畫紙上的二維世界,瞬間就變成了兩個,沒錯吧?”
是沒錯。
他又道:“而那道折痕,就是這兩個二維世界的分界,同時,也是它們的連接處。”
也沒錯。
他接著道:“所以,跳出來看,有沒有可能,從四維世界看三維世界,其實三維世界,也是可以折疊的?”
我悟出了什麼,好像是這麼個理,可是,我脫口問道:“怎麼折疊?”
他道:“至於怎麼折疊,恐怕沒幾個人能想清楚,就像當今世界上沒幾個人能在腦中構建出四維世界的樣子。換句話說,對於所有比三維世界更高維的世界,我們都隻有概念,卻都想象不出它們的麵貌。其實,這正如二維世界也很難想象出三維世界是什麼情形一樣。”
邏輯上很清晰,我聽著他往下說。
“但是,世界折疊,總有折痕。一張畫紙,多折幾次,就會產生很多二維世界,也會有很多二維世界的折痕。而我們的三維世界,也是如此。從四維世界角度去看,我們被折疊過後,實際上,也會產生許許多多的三維世界,而每兩個三維世界之間,也必有一道折痕,”他把手放了下去,他解釋得很清楚了,“三維世界的折疊,當然不同於二維世界的折疊,但類比起來,是一樣的,在還沒找到準確的詞來形容它的時候,我們姑且也稱其為‘折疊’。”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遠處,意識到了什麼。
陳八尺的父親停頓了一下,指了指腳下的那片沙海:“我告訴你,這裏,就是兩個三維世界的折痕處。”
我不敢說話了,我的血液在被點燃。
“它是兩個三維世界的交界,但它不是世界的邊緣,也非盡頭。四維世界太過複雜,三維世界也不夠清楚。我能告訴你們的僅僅是,它連接著兩個三維世界,它就是它們的折痕。一直以來,這就是我們家族所守護的秘密,以前,我們叫它‘秘河’,而今,加了兩個字,叫‘維度秘河’。”
他說完了。
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是這種結局。
我能夠聽懂他所說的話,卻難以理解。
我有些不能自已,但又沒那麼慌張。
這極其虛幻。
我不夠激動。
我又莫名抖動。
你是在跟我講神話嗎?
我望向遠方,望向那沙海。
我看看陳八尺,他目光堅毅。
我看看王教授,他也在嚐試著去接受。
可我實難接受,我問陳八尺的父親:“叔,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陳八尺接過了話:“在我們今天打開地宮來到這裏之前,我爸都是不信的。他雖然給你講了,但我敢說,就連現在,他都不是特別相信。”
我也是,我剛才是聽入了迷,可我跳出來再看看,什麼三維世界、二維世界的,這不是胡扯嗎?
我的三觀在崩塌。
陳八尺的父親又道:“二維世界,可以通過折痕相互交流,而兩個三維世界,也可以通過維度秘河,進行物質交換。穿過這條維度秘河,我們就可以去往另一個三維世界。”
另一個三維世界是什麼樣的?我想象不出來,處於尊重,我問他:“你去過另一個三維世界?”
“就像八尺所說的,我隻是跟你說出了我的所知,但我與你一樣,未必相信,”他搖了搖頭,又看向那沙海,“這裏縱有世間奇景,我卻也隻能在現有的條件下去認知它。我這輩子,先前並未見過什麼神奇到能令我懷疑世界的事,至今也一樣。我更願意相信這隻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浩大的地下工程和一個杜撰而來的解釋。它在我眼前,我也仍然存疑。”
“沒錯,因為它無法證明,”我說道,“什麼維度秘河,什麼能連接到另外一個三維世界,這很荒誕。”
看來,故事歸故事,現實是現實,我們都不信。
可陳八尺的父親卻看著我搖了頭:“它能證明。”
能證明?我一愣:“怎麼證明?”
陳八尺父子相互看了一眼,他們在猶豫。
少頃,陳八尺的父親抬起頭,看了看仍掛在上方的費爺,道:“我跟費爺初見之時的事,你們都偷聽過了吧?”
我看看王教授,他點了點頭。
陳八尺父親道:“在那裏,我跟他們說,這上麵有一片巨大的地下湖,湖中還有機關,這點我並沒撒謊。隻是我告訴他們那湖中的機關是魏忠賢命人造的這點,確實是假的。真正的下令者,是萬曆皇帝,而具體的實施者,則是一個叫馮通的人及其家族。馮通此人,曆史痕跡甚少,隻在清初的《蒲州雜記》中有過一點記載,還很簡單,隻說他在京城任職,幹過一點與水利有關的事。但實際上,馮通的家族,在明朝萬曆年間,極為有名。馮通曾是萬曆皇帝的寵臣。據說,他被從京城調往江南之後,萬曆皇帝曾給他頻下密旨,他回奏的秘折也極多,他在為皇家辦一件十分隱秘的事。奇怪的是,等到萬曆駕崩,萬曆的兒子朱常洛繼位一個月後也駕崩。隨後天啟皇帝登基,馮通也銷聲匿跡了。自那以後的正史當中,再也沒了這個人的名字,他的子嗣情況,更是不為人知,就像被刻意抹去了一樣。但真實的情況是,馮通並沒消失,而是完全由明麵轉入了地下。他仍然在與天啟皇帝保持著密切聯係,馮家隻對皇家負責,他們所做的事,就連當時權傾朝野的魏忠賢都不知道。”
“他們所做的,就是建這地宮?”我問。
“沒錯,”陳八尺的父親接著對我道,“這片地下空間的具體曆史,它是怎麼被發現的,我說不清楚,那在當時就是皇家的機密,對於後世來講,更諱莫如深。但我知道的是,從萬曆皇帝開始,大明的皇室就重視起了這個地方,並用心經營了。這裏麵發生了什麼,這個地方曾改變了什麼,沒有人清楚。可地宮以及與地宮相關的設施,譬如那道由京杭大運河引出來的人工暗河,都一直在建。前後共四十多年,曆經大明四任皇帝,直到崇禎末期,地宮才建成。但在建成之後,馮家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竟遭到了滿門抄斬,崇禎帝下令,馮家子孫,必須斬草除根,一個不留,而這一切,為的正是保住秘密。”
有點殘酷,我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頭。
王教授道:“給皇家當走狗,多半是這種下場。這事,估計馮通早就料到了,可他沒得選,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
“狡兔死,走狗烹,在所難免。但也未必所有為皇家辦事的人都是這個下場,”陳八尺的父親道:“大明皇室是需要有人為他們徹底服務的,他們不可能單打獨鬥,他們需要誓死效忠。所以,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他們認為最忠誠的人——孝陵衛。其實,從一開始,孝陵衛對這個秘密就知情。畢竟,在明孝陵底下做這麼大的工程,再怎麼隱蔽,也不可能避開孝陵衛。孝陵衛世代為朱家守祖陵,與朱家本就有著不可言說的親近關係,在馮通家族知道這維度秘河的秘密的同時,孝陵衛也全都知道了。而實際上,就連最後奉命去抄斬並追殺馮通家族眾人的,也正是孝陵衛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