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雯彎唇笑了,伸手摸了摸江五的頭,像摸女兒小暖似的。
江五不喜歡被這樣摸,讓她感覺自己的言辭十分幼稚,劉雯純粹把她當作小孩子看。
“姐姐,難道我說錯了嗎?你這樣的人品性情,家世才學,什麼樣的人找不到,為何偏偏最後選了他?如果是因為年紀大了不嫁不行,不得已委屈了自己,那可真真不值!我雖然現在嫁不出去被人笑話指點,可我也不會屈就,與其和不般配的人過一輩子,憋憋屈屈,還不如自己一身輕鬆、爽快一世呢!大不了以後俗世容不下我,我剃了頭發當姑子去,閑雲野鶴過著,隻要手裏有銀子,想幹什麼不行?做什麼為了別人眼光,把自己一輩子栓死在深宅內院,整日和不喜歡的人虛與委蛇。”
劉雯笑道:“嗬,我們江五小姐真是有才,長篇大套說得利索極了。”
“雯姐姐,人家跟你說知心話呢!”江五微嗔,待要發作,麵對劉雯沉靜的目光和笑容,又有些心虛,“嗯……按理說,你成親多時,孩子都那麼大了,我……說這些話有點不合適。”
好像挑撥人家夫妻反目似的。
“沒什麼不合適的,我知道你是赤子之心,誠心為我鳴不平。”
劉雯微微直起身子,略正色,“但是我沒有什麼不平,一切都好。”
“真的?”江五很難相信。
“嗯。”劉雯肯定點頭,“等你以後成了親,有了孩子,心境不一樣,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姐姐是說到了那時,再怎麼心高氣傲也不得不認命嗎?”
劉雯失笑:“又鑽牛角尖。我像乖乖認命的人嗎?”
“……挺像。”
江五回答得那叫一個不含糊,劉雯忍了又忍,才忍住伸手拍她的心思。
“懷秀,你現在是被閑言碎語影響了判斷和心情,所以說話做事都有些偏執。若你能夠平心靜氣想一想,認真考慮一下什麼是感情,什麼是婚姻,興許就不會這樣看待我和吳知行了。”
“我哪有偏執?我一直很平心靜氣。是你們以為我不平心靜氣。”
“是嗎?那你知道自己要找什麼樣的男人嗎?”
江五愣了一下,繼而皺眉,“哪有直接問姑娘家這種問題的……”
“你跟我討論半日配與不配,現在倒裝起矜持來了!我看你是根本沒想過答案,沒的可答。”
“……”
江五不服氣。誰說她沒想過?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會找商玄宙那種人,陰沉沉的鬼心思太多,也知道自己不會找吳知行那種人,溫吞吞的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呃,那什麼來。
當然,就更不可能接受方家那個狂徒了。
氣鼓鼓想了一會,抬頭對上劉雯微笑的臉,卻又突然覺得有點心虛——她好像……隻知道自己不會找什麼樣的,卻不知道到底應該找什麼樣的?
劉雯瞧著江五的神情由賭氣轉為愣怔,繼而迷惘,便一針見血地說:“你一直不知夢中人該是如何,不知自己要什麼,是不是?”
江五接不上話。
劉雯道:“我和你不同,我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什麼?”江五脫口問。
“我當時要找的,是能夠和我誌同道合的男子。”劉雯娓娓道來,“我自幼喜愛做手工,做木匠,開始隻是私下裏怡情,自己亂玩罷了。後來咱們合夥開了鋪子,最初我隻道那是賺私房錢用的,所以盡心盡力去籌謀經營,可做著做著,我發現那些小玩意小擺設就是我的樂趣所在,我喜歡它,並且能用它謀生,我想一直做下去。可是……”
“可是你整日不眠不休琢磨著做木工,娘家能容你,若是嫁了人,婆家可不容。”
“對,哪有‘賢妻良母’會做這種事呢?”
“吳家能容忍你這一點,所以你就把自己嫁了過去?”
江五依舊不能理解。若為了專心致誌做木工,不嫁不是更好?難道女人必須要嫁人嗎?
劉雯道:“豈止能容忍就夠了?須能讚賞我,支持我才行。”
“吳老太太並不支持你吧。”江五就曾聽見老太太跟前的婆子議論過劉雯,說什麼“哪有女人家不繡花整天擺弄木頭”之類的話。
“可吳知行支持我,不隻如此,他是欣賞我,有時候還會對我做出的某樣東西讚不絕口,強行搬到自己書房裏研究幾天,非要弄出一件同樣的不可。”
說到這裏,也許是想起了某個有趣的場景,劉雯臉上笑容變得更加溫暖。這笑容讓她一瞬間容光煥發,她自己不知道,可江五已經看呆了。
劉雯本就生得很美,但氣質沉靜,行動穩重,她的美是內斂的。可此時此刻,當濃濃的甜蜜和些微的羞澀一起出現在她臉上,就將她的美麗完全激發出來,在短短的一刹那有了攝人心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