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我站在你左側,像隔著銀河(2 / 3)

直到我有天深夜耍小孩子脾氣,死活不肯睡,大聲嚷嚷讓安辰叫那個廚子做一道宮保雞丁,安辰被我激得沒辦法,裝模作樣地打了一個電話,十五分鍾以後捧著這道菜進門。

我已經變得沒有那麼怕他了,勇敢地抬起臉直視他,問,“其實你就是那個廚子,你每天都給我們做飯?”

他不出意料地選擇沉默,但眼睛微妙地眨了一下。

其實從最開始我就覺得安辰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我雖然直到現在還是認不全人,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們一家有一種模棱兩可的關心。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伸出手,然後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他並沒有躲開。

“你說,如果我們是在正常情況下遇到彼此,我們會……成為朋友嗎?”他大概沒料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一臉複雜難明地看著我。

“我知道你不屑回答這樣的問題,但我想告訴你,如果我們正常相遇,我肯定會很喜歡你的。”

他渾身一震,眸色一暗,仍然沒有吭聲。

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我故意口不擇言地說出一長串頂撞長輩的話,我痛罵我爸是窩囊廢,痛罵他害得我跟我媽每天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出我的所料,他終於受不住了,從頭頂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我被搧得暈頭轉向,左邊耳朵一直嗡嗡尖叫著。

緊接著,他又直接用腳踩我的肚子,我頓時覺得肚子裏的所有東西都被擠爛掉,我蜷縮在地上,嘴巴裏發出一聲聲讓人覺得惡心刺耳的幹嘔,我的左邊耳朵隻聽見我媽哭得很慘,因為有重音,像隔著一層水簾聽到別人在哭……

我知道安辰會衝進來救我的,但我沒想到會這麼遲,我感覺我要被我爸打死的時候,他才來到。

他深不可測地看著我,抱起我,就那麼一眼,我就知道他看出來我是故意的。我好像還聽到他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似乎在說,他好像也沒辦法拿我怎麼樣。

3.他對我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一次如我所願,安辰還有另外幾個人一起送我去醫院。

我的想法很直接也很簡單,我想等我先逃出去,然後再去報警把我爸媽給救出來。

許多年後再想起這麼一天,我隻能哭不能笑,怪就怪小時候看電視劇太多了,以為情節都是這樣演的,也以為我肯定可以成功的。

經過急救,我被轉移到普通病房,安辰還有另外一個五大三粗的黑人在盯著我,我知道如果錯過這一次,我之後想逃跑,恐怕更難。

然而不等我想到下一步的對策時,安辰把那個黑人叫到麵前,他跟他說了點什麼,然後我看到黑人一臉壞笑地走開了。

我的心髒開始跳得巨快,我有點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安辰願意暗中幫助我。黑人很快又進來了,我原來是白高興一場,可下一秒護士單獨把我扶去洗手間,那黑人還在色迷迷地看著她,安辰把他推到一邊,讓他等一會。

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安辰利用這個護士想引開黑人的注意力?安辰隻是遠遠走在我跟護士的身後,我甚至來不及跟他說上一句話。

等去到格子間,我忽然在病號服裏摸到一張小紙條,上麵隻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個單詞:Run!(跑!)我的眼睛一片模糊,淚水迅速打濕這張紙條,然後我把紙條衝入馬桶,再利索地踩上馬桶蓋,用胳膊肘頂開斜上方的小窗口。

我手腳並用地從那個小小的窗口裏爬了出來,不等我的意識主宰行動,我的身體本能已經驅使我邁開手腳、火力全開地帶著我逃跑起來。

就像是身體裏被人安裝上一台小馬達,我也詫異自己爆發力原來如此驚人。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去哪裏報警,也不知道那個小別墅的具體位置,我本來就沒學好英語,就連護照也沒有在手,我隻知道我隨時都會被大使館的人遣返回國。然而父母下落不明,我怎麼可以甘心回去,隻能東躲西藏地過了幾天,其實我心裏天真地想,安辰會把我爸媽也一起救出來。

我像一隻晝伏夜出的小貓,隻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跳出來找吃的,我翻快餐店後廚外麵的垃圾箱,找到還能吃的東西會欣喜若狂,我抬頭看著掛在頭頂上空的一輪明月,隻覺它距離我這麼遠又那麼近。

突然,我看到幾個衣衫不整的流浪漢醉醺醺地朝我走來,我渾然不覺危險逼近,等到我反應過來該轉身逃跑時,有人很輕易堵住我的去路,我的手腕差點被人折斷,還被人吐了一臉腥臭的酒氣。

我想最難挨不過也就如此吧,我眼睜睜看到自己落入一個地獄一般的境地,連自救也做不到。我想到現在還被困在別墅裏,興許以為我隻顧自己逃跑而狠心把他們拋棄的爸媽,莫名地放棄掙紮,任由幾雙髒臭的大手撕開我的衣服……

最絕望時,也不過是這樣吧……忍一忍就好了!失去意識前,我是這麼自我催眠的。

我做了一個夢,但這一次是美夢,我夢見安辰像王子一樣前來營救我了,他一出手就把那些流氓打得滿地找牙,他很夢幻地把我公主抱了起來,還很溫柔地拿手蓋住我的眼睛,輕聲對我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不願意就此醒來,我寧願一輩子活在這樣的美夢裏。然而當我看到安辰帶我來到一家小飯館,借用人家的地方做了一頓家鄉菜給我時,我才發現這一切真的不是夢。

我沒有被流浪漢侵犯,因為安辰及時地救了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我不方便告訴你,等你吃完我會送你去機場,然後你就可以回去了。”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天算是破天荒地跟我說了許多話,我在他的注視下很迅速地把所有食物清空,還不小心地打了一個滿足的飽嗝。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依稀看到他輕輕地笑了。

然後他開車送我去機場,他被我看了很久,才麵無表情地對我豎起一根手指,“你隻可以問一個問題,問吧!”

在爸媽跟他之間,我隻能選擇前者。我其實很想問,我跟他以後還能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