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永安將藥遞給她,催促:“女娃子家不要問太多為什麼,快進去給你娘煎藥吧。”

“……”

相逢偶然,離別也是匆匆,她這一轉身,他這一眼送別,等到他們再見時,已是五年之後,出乎意料的地點,出乎意料的原因。

次日,冷劉氏服藥休息後,病情似乎有所好轉,死活不要再在陰冷的小船中度日,於是一家三口和船主結了賬,改坐馬車繼續南行去蘇州。

書生孔令蕭找到那艘小船時,這一家子剛離開不久。他扶額失望地歎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大船上,對半躺在木榻上的一個皮膚略黑、身材修長的男子道:“沒找到,說是走了,唉!”

半躺的男子笑得戲謔:“有緣自會再見的,看把你惱得,倒不知你說的神仙般人物是個什麼模樣。”

他還沒見過孔令蕭如此反複念叨一個人,一個姑娘……這小子不是一向眼高於頂,誰也看不上眼的嗎?不然也不會被他父母追著娶妻,他卻離家出走,幹脆黏上了朋友的船,整天在船上混日子。

孔令蕭臉紅了一下,轉移話題:“寶貴,你的腿傷好些沒?若能走了,咱就改走陸路,兩天工夫準到蘇州,趕得及在你家過年。”

被稱為寶貴的男子哈哈大笑起來:“你這不要臉的書生,整天擱我這裏吃白飯!隻要你不怕家母嫌棄你這滿身酸溜溜的腐儒氣,不怕小妹捉弄你這呆頭,我自然無話可說。”

兩日後,冷家三口終於到了蘇州東城,位於念奴巷的老宅大門緊鎖,積雪盈尺,門前連個腳印都沒有,可見蕭條冷清。

前幾年,冷景易的老娘還在世,就住在老宅裏,不肯搬到京師去。後來,就老死在了家裏。當時冷景易正在辦一個要緊的案子,無暇顧及老宅的情況,直到兩個月後,冷劉氏獨自安排人將老母安葬了,他才得知。

他是個孝子,但為人內向麵冷,不懂表達感情,喪母之痛也就一直憋在肚子裏,旁人瞧著還以為他無所謂。

這會兒到了老宅門前,冷景易深埋心底的哀傷終於爆發,加上官場失意,熱血付諸東流笑談,更加心灰意冷,一回到家,關起門獨自去哭,隻剩下冷知秋照顧母親,又忙又累的,幾天工夫就瘦了一大圈。

父親哀傷,母親歎氣,唯有冷知秋少年不識愁滋味,雖然辛苦些,倒也在老宅裏進進出出得頗自在。

煎藥的時候,她會抽空修剪梅枝;煮飯的時候,她會邊燒火邊看書……

結果,藥煎幹了,飯煮糊了……

但她卻依然覺得比在京師禦史府時更清淨,更自由自在,心想就這樣住在老宅裏一輩子也不錯,隻要爹娘都在,隻要有飯吃,有書看。

有時候,她會想起木永安,把他安插在書上某一個帝王將相的故事裏,想著會是帶兵打仗的將軍,還是身負重任的密使欽差?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裏,她既羨慕男子可以自由搏擊長空,又覺得那樣的日子太辛苦,也未必開心。

就在這自得自樂中,迎來了洪元29年的年尾,迎來了冷家老宅的第一位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