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在北京見到李玉祥。他說他已經把江浙閩贛晉豫冀魯一帶跑遍。他想再把西北諸省細致地深入一下。我忽然發現站在麵前的李玉祥有點變樣,十多年前那種血氣方剛的青年人的氣息不見了,儼然一個帶著些疲憊的中年漢子。心中暗暗一算,他已年過四十五歲。他把生命中最具光彩的青春歲月全支付給那些優美而緘默著的古村落了。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因為他並不想叫人知道他本人,隻想讓人們留心和留住那些珍貴的曆史精華。
由此,又聯想起郭雨橋——這位專事調查草原民居的學者,多年來為了盤清遊牧時代的文化遺存,也幾乎傾盡囊中所有。背著相機、筆記本、雨衣、幹糧和各種藥瓶藥盒,從內蒙古到寧夏和新疆,全是孤身一人。他和鄭雲峰、李玉祥一樣,已經與他們所探索的文化生命融為一體。記得他隻身穿過賀蘭山地區時,早晨鑽出蒙古包,在清冽沁人的空氣裏,他被寥廓大地的邊緣升起的太陽感動得流淚。他想用手機把他的感受告訴我,但地遠天偏,信號極差。他一連打了多次,那些由手機傳來的一些片斷的聲音最終才聯結成他難以抑製的激情。上個月我到呼和浩特,他正在東蒙考察,聽說我到了,連夜坐著硬席列車趕了幾百公裏來看我,使我感動不已。雨橋不善言辭,說話不多,但有幾句話他反複說了幾遍,就是他還要用三年時間,爭取七十歲前把草原跑完。
他為什麼非要把草原跑完?並沒人叫他非這麼做不可,再說也沒有人支持他、搭理他。那些“把文化做大做強”的口號,都是在豐盛的酒席上叫喊出來的。他一心隻是把為之獻身的事做細做精。
然而,這一次我發現雨橋的身體差多了。他的腿因過力和勞損而變得笨重遲緩。我對他說再出遠門,得找一個年輕人做伴。“能不能在大學找一個民俗學的研究生給你做做幫手?”他對我隻是苦笑而不言。是嗬,誰肯隨他付出這樣的辛苦?這種辛苦幾乎是沒有回報和任何實惠的。此次我們分手後的第三天,他又赴東蒙。草原已經涼了,今年出行在外的時間已然不多,他必須抓緊每一天。
隨後一日,我的手機短信出現他發來的一首詩:“蕭蕭秋風起,悠悠數千裏,年老感負重,腿僵知路遲。玉人送甘果,蒙語開心扉,古俗動心處,陶然膠片飛。”此時,在感動之中,當即發去一詩:
草原空寥卻有情,
伴君萬裏一身行,
誌大男兒不道苦,
天下幾人敢爭鋒?
上邊說到三個不凡的人。一個在萬裏大江中,一個在茫茫草原上,一個在大地的深處。當然還有些同樣了不起的人,至今還在那裏默默而孤單地工作著。
前些天在北京見到李玉祥。他說他已經把江浙閩贛晉豫冀魯一帶跑遍。他想再把西北諸省細致地深入一下。我忽然發現站在麵前的李玉祥有點變樣,十多年前那種血氣方剛的青年人的氣息不見了,儼然一個帶著些疲憊的中年漢子。心中暗暗一算,他已年過四十五歲。他把生命中最具光彩的青春歲月全支付給那些優美而緘默著的古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