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發現他很喜歡去神明台,隻是他眺望的方向是西麵,而她眺望的方向是北麵,她偶爾碰到他時,他仍然會將她抱起,讓她能看向北方,雖然他和她都知道,不管西麵、還是北麵,其實什麼都看不到。
八歲那年,她第一次聽到宮人唱:
黃鵠飛兮下建章,羽肅肅兮行蹌蹌。金為衣兮菊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顧菲薄,愧爾嘉祥。
身旁的宮女告訴她,這是劉弗陵應大臣所請作的詩,詩意她並未全解,可她知道這首歌唱的不是什麼祥瑞,而是皇帝他自己。因為她也曾無數次站在太液池畔,看著自由自在的鳥兒,幻想著自己是一隻鳥,能自由地飛出未央宮。在宮女的歌聲中,她忽然明白了他眼中 深藏的憐惜,原來他懂她的,他雖然沉默疏離,可他明白她心中的一切。
她逐漸長高,他對她卻日趨冷漠。偶爾,她會刻意地在神明台巧遇他,可他看見她時,會立即轉身離去,他漠然的背影下有著藏不住的疲倦,她知道神明台是整個未央宮中,唯一一塊真正屬於他的天地。因為懂得,所以止步。她不再去神明台,隻會在有星星的晚上,在遠處散步,靜聽著悠悠簫聲,縈繞在朱廊玉欄間。
……
她怎麼可能離開這裏?
她這一生所有的快樂和記憶都在這裏。她的父母兄弟、家族親人也都在這座城池裏。清明的時候,她會先去祭拜父母,再去祭拜祖父,外祖父,叔叔,舅舅,她會在弟弟的墓前,將親手所畫的馬燒給他,也會在蘭姑姑的墓前燒絹花,成君小姨的墓前燒羅帕。
更重要的是這裏有他。她可以在神明台上一坐一天,可以去太液池看黃鵠,還可以去平陵看日出,在這座宮殿裏,他的身影無處不在,而且這些記憶隻屬於她,即使那個青絲如雲、笑顏若歌的女子也永不可能擁有。如果擁有是一種幸福,那麼擁有回憶的她也是幸福的。
“娘娘?”橙兒擔憂地輕叫,娘娘又在發呆了。
小妹抱歉地一笑,揮手讓橙兒下去,不在意地將指間的白發放下,起身走到了窗前,推開了窗戶,藍天上排成一字的大雁,正在南遷。那些鳥兒飛去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呢?皇帝大哥他現在肯定知道的。
大哥,我知道你終於自由,你已經隨著那個如雲似歌的女子飛了出去,她會行遍千山萬水,做完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情。可我的你,在這座宮殿裏,卻無處不在,太液池畔、神明台上、殿宇的回廊間,仿佛隻要一個眨眼,就可看到你徐徐向我走來;深夜時,隻要我凝神細 聽,依然還能聽到你的簫聲。
你的那道旨意,我怕是永遠都用不上了,我知道外麵的天地很大,可是再大的天地,沒有了你的身影,又與我何幹呢?那些花再豔,那些樹再美,那些景致再神奇,那些男兒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隻願意守在這裏,守著你與我的回憶,一個人地老天荒。
第一章 跋文漢武帝末年,由於連年征戰、窮奢極欲和嚴刑峻法,社會矛盾日益尖銳,土地流失嚴重,民不聊生,農民起義的烽火四起。麵對民怨,漢武帝想起秦亡於窮民起義的前車之鑒,下《輪台罪己詔》,懺悔半生所為。
武帝死後,昭帝劉弗陵八歲登基,夙慧多智,果決善斷,數次下詔賑貸百姓,減免田租、口賦等賦稅,短短十三年時間,賦稅就減少了三分之二。同時他減刑罰,赦天下,推行仁政。在他執政期間,百姓安居樂業,國庫開始充裕,漢朝開始出現了中興穩定的局麵。
元平元年(公元前七十四年),史籍中記錄的自小身體健康、聰慧好動的昭帝,卻在二十一歲(有說二十二歲)的英年暴病而亡。劉弗陵,終其一生,未有妃嬪,未有寵幸宮女的記錄,也未有子嗣,隻有一個小他六歲(或七歲)的皇後上官氏。劉弗陵死後,葬於平陵。
昭帝駕崩後,其侄昌邑王劉賀被霍光擁立為帝。劉賀在即位的二十七天內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平均每日四十件,也就是劉賀不吃不睡,都得要幾乎每半個小時去做一件壞事。霍光以此為由廢劉賀,立劉詢。自此,另一位傳奇皇帝——劉詢,登上了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