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夫人說到這一段時沉吟了半日才將那一晚的情形複述出來。畢竟那個時侯是雲老爺子的三七,雲老夫人不可能去記一個下人是怎麼死的。
若不是那一日剛好走水,死的又是她曾經很信任的一個丫頭,估計她都記不起那晚發生了什麼。
“原來如此。那我想再問問老夫人,雲家當年與沈家的關係如何?我聽子澈兄說,您與沈老夫人很熟!”
唐秉清直至此刻才問到了事情最關鍵的地方。其實這件事若沒有牽扯到當年端木皇後所生的公主,永帝又怎麼可能給雲家判定這樣一個罪名。
一切的一切隻因當年出現在浣州的端木皇後!從親緣上算沈老夫人是端木皇後的姥姥,那沈老夫人知道端木皇後住在哪裏,又何時臨盆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要是雲老夫人與沈老夫人很熟的話,那從中得知端木皇後的下落及端木皇後臨盆的時間也不可能。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畢竟我說的你若沒有去求證,那就是片麵之詞。我確實和關淑穎相熟,但我們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有聯係了。即使當時我們同住浣州,但也從沒有交集。”
雲老夫人輕歎了一口氣,唐秉清最終還是問到了她與關淑穎之間的關係。其實經過剛才的堂審,她已經隱約猜到這件事跟關淑穎脫不了幹係。
她隻是不願去想關淑穎會這麼心狠,想要雲家上下這麼多人的命!
“老夫人與沈關氏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斷了聯係?”
唐秉清即使不是也知道沈雲兩家之所以斷了來往必是有什麼特別的事引至的,否則兩個自幼一塊長大的姐妹花又怎麼可能斷了那麼多年的情分呢。
他雖然隻是懷疑整件事跟沈家脫不了幹係,但其中到底牽扯了多少他根本猜不透。
當雲家被下令抄家並押往順天府審理,全因江雲漪的身世轉變成雲家女兒的時侯,剛剛下朝的吳玉書知道後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哥,你聽說雲漪的事了麼?雲漪怎麼會變成雲家的女兒了呢,她不是公主麼?還有雲家怎麼會謀反呢?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吳玉蓉聽到雲家的事後被嚇傻了半天才想到派人去順天府打探情況,公主府那邊被皇宮禁衛圍了個水泄不通她根本什麼都打聽不到。
原本江雲漪突然間從一個農家女變成當朝的公主已經夠她驚訝半天了,現在又鬧出這麼一出,她都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她當時聽到後隻來得及歎一聲,江雲漪的一生都可以寫成傳奇本子了,保證比茶樓說書的還要動聽還要有看頭。
不過她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了,她知道若雲家的罪名成立,那江雲漪也完蛋了。
她雖然不是很懂這其中的厲害,可想一想也知道若那聖旨上所說的是真的。那江雲漪縱有百條命也不夠皇帝的砍的。
假冒公主,欺君罔上,意圖謀反,條條都是大罪,條條都夠滅九族。可她根本想不出辦法去幫江雲漪。
心裏急得撓心撓肝,最終也隻能幹坐在家裏等著消息。隻是越等越心焦,越等越不是滋味兒。
要不是為了等吳玉書下朝,她老早就帶著閨女去聽堂審了。畢竟除了永帝的聖旨外,這麼大的事兒順天府那邊是肯定要過一回審的。
現在好不容易等到吳玉書回來,自是把心中的疑問倒豆子般全數倒了出來,自然是希望能從吳玉書這裏知道一些隻言片語好能安下心來。
隻是心中著急一時沒有注意到吳玉書的不對勁兒,待問了半天還沒得到吳玉書的回答時,吳玉蓉有些不滿的推了吳玉書一把,語氣抱怨。
吳玉書被推了一下,人還是愣愣的,他的腦中隻回響著從同僚那裏聽到有關雲家與江雲漪的事兒。
心裏亂糟糟的猶如一團亂麻越纏越緊,越緊就越亂,想理也理不清。腦袋一下就成了漿糊,越攪越讓自己的思緒越發的空茫蒼白。
想得頭腦發疼,卻還能從那一團亂中得出一句刻在心中十幾年的話。那話刻得太深深,深到他想忘不能忘,想削除也削除不掉。
這句話每逢母親的祭日便會越發深刻,似乎在時時刻刻提醒著當年母親犯下的錯。
江雲漪是雲家女兒,她就是當年被母親從雲家抱出來的孩子?她竟然就是那個孩子!
吳玉書的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著這句話,這話就如那暮鼓晨鍾敲得他忍不住激靈靈地打顫,然後那鍾鼓聲轟隆隆地一直響一直響,似在質問他為何不把真相說出來。
那些聲音將他緊緊包裹,讓他無處可逃。一陣昏眩感襲來,吳玉書身體有些打晃,一隻手扶住前額,一隻手得借住桌沿才能穩住自己的身形。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家中的,隻是潛意識地往自家的方向走,走到家裏後也是滿腦子的事堵得他心口發悶,又哪裏理會得吳玉蓉的問話。
扶著桌沿,吳玉書軟軟地坐倒在桌邊的扶椅上,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前方,麵色裏透著一抹絕望的灰色。
“哥,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也在為雲漪擔心啊?哥,我真的好擔心她,你說皇帝會不會砍雲漪的頭?哥,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雲漪,她可是我的恩人哪。”
吳玉蓉看出吳玉書有些不對,但她隻以為吳玉書同她一樣隻是擔心江雲漪的安危。根本不會想到吳玉書現在心中有多震撼。
絮絮叨叨地說著,在她心裏吳玉書現在的不對勁比起即將人頭落地的江雲漪實在不算事。
她的哥哥她知道,所以她根本不用擔心吳玉書會出什麼事兒。因為不管出什麼事兒,吳玉書總能自己解決。
就好比她自作主張與葉歡和離帶著閨女來投奔他,他也二話不說站在她這邊,對葉歡來接她回家的事理也不理。
有這樣的哥哥是她的幸運,而這麼多年她也一直依賴著哥哥對她的寵,也習慣了哥哥對她的百般包容。
“不,不是這樣的。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我得把真相說出來,要不然,要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吳玉書心中亂極了,可他知道若是他不說出真相,那不管是雲家還是江雲漪都會因為這件事而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可是他要怎麼說呢,他又要如何才能讓人相信他說的才是真相,那個什麼方錦娘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有些痛苦的抱住頭,吳玉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隻是他垂著頭,吳玉蓉根本沒有瞧見。
“哥,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我說的是你有沒有辦法救雲漪,你說什麼真相,什麼不安,難不成你做了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麼?”
吳玉蓉一片茫然,她自知道江雲漪和雲家扯上關係之後就一直在擔憂,也一直在等吳玉書下朝好一起想辦法,看能不能幫到江雲漪。
可是她說了半天的話才發現吳玉書根本沒在聽,她完全在自說自畫。而且吳玉書的樣子好奇怪,讓吳玉蓉不由擔心起來。
伸手貼著額頭,也沒發現吳玉書有發燒的症狀,可吳玉書麵色蒼白,神色惶惶的樣子卻一點也作不得假。
“哥,你這是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麼?”
看著吳玉書直愣愣的眼神,越來越青的麵色,吳玉蓉才知方才她到底有多疏略自己的哥哥。
江雲漪隻是她的朋友,可吳玉書可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怎麼可以盡關心別人,卻不在意吳玉書呢。
“我沒事,玉蓉,我,我……,你剛才說什麼?”
吳玉書看著妹妹慌亂的模樣才驚覺自己一直沉浸自己的思緒裏,並沒有聽到吳玉蓉說過什麼。
不管他的心有多慌有多亂,吳玉蓉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也不能隻顧自己不顧她的感受。
他隻是被這件事嚇到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他根本不知道當年母親偷偷換掉的孩子竟會是堂堂的公主。
現在方錦娘指認雲老夫人偷換孩子是想瞞天過海,還是利用那個孩子策劃謀反大事。
這,這怎麼可能呢!當年母親到底知不知道她換掉的那個孩子是個公主?如果母親明知換掉的那個孩子是公主,那這樣的罪名他要如何去替母親承受?
吳玉蓉生性單純,他又不能跟她商量。但這個事他若不說出來,雲家就有可能被滿抄斬,他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麼。
“我,我沒說什麼,哥,你真的沒事麼?”
吳玉蓉看著自己的哥哥這個樣子突然不想再跟他說江雲漪的事兒,沒有什麼能比自己的哥哥重要。
吳玉書這個樣子分明是心事重重,他最應該關心的不是別人的生死,而是她的哥哥能否平安健康。
她的哥哥隻是一個小官,江雲漪人脈甚廣,背後的靠山一個比一個大,又哪裏需要他們兄妹為她操心。
是她沒看清自己的能力,也沒看清吳玉書的難處,才會這般分不清看不清。她這個樣子根本幫不了江雲漪,還會給自己的哥哥帶來困擾。
“玉蓉,你是不是在為江姑娘擔心?”
吳玉書剛才是有些魂遊天外,但他也能猜出外頭因雲家和公主府的事鬧到了什麼地步。
吳玉蓉自來京找她之後,基本一有時間就會去公主府拜訪江雲漪。她定然會在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
他剛才百般糾結的亦不過是因為心中有愧,若當年母親不是因為一時的貪念答應了沈老夫人的請求,雲家又怎麼會這麼慘!
若說沈雲兩家有什麼天大的恩怨,亦早在母親抱走雲家小姐時就應該了斷了。可為何事隔十七年,沈老夫人還要趕盡殺絕?
是什麼樣的恨才能延續了十七年也沒有消除半分,反而越演越烈?吳玉書知道他的母親在抱走雲家小姐後,看著雲家瘋狂地尋找時,有多後悔。
可那個時侯母親根本不肯告訴他,她做了什麼事,若不是她臨終前囑托他,並告訴他所有的真相,他又何至在聽說雲家終於找回閨女而替他們欣喜若狂?
“哥,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要求你太多的。雲漪的事兒這麼大,你職微言輕又怎麼可能幫得了她。看來我隻能去護國寺多上上香,請求菩薩保佑她平安渡過這一劫。你剛剛下朝一定很累,要不你先躺會,我先去跟嫂子說一聲,讓她給你做點好吃的補一補。我想去看看堂審的結果怎麼樣了,你不會怪我不照顧你吧?”
吳玉蓉心中很愧疚,見吳玉書消瘦蒼白的模樣,對於不能時刻在他身邊照顧糾結得不得了。
可要她對江雲漪坐視不管她又做不到。便是幫不了她,那關注一下堂審結果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沒錯,是哥的錯。”
吳玉書看著吳玉蓉的樣子心裏的自責更甚。其實當他知道母親所說之事的時侯,他有想過找雲家的人說個清楚。
可基於種種原因他都選擇了沉默。隻是在沈老夫人說出江雲漪是公主時,他就一直心神不寧。
自從母親過世他帶著妹妹相依為命,也遵從了母親的意思離開了老家。所以自那時起他們家與沈家便再也沒有聯係。
他中舉之後被調往清風縣當縣令,妹妹也找以了好歸宿,那時他以為他與沈家,與雲家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直至他遇上了江雲漪,那時他其實是有懷疑的。可又沒有證據,更何況江雲漪的情況也不符合母親所說的。
後來因為發妻和妹妹的頑疾,他們與江雲漪的往來越來越頻繁。他也幾次探聽過江雲家的情況,隨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懷疑。
但是隨著他們家與江雲漪越來越深的接觸,江雲漪身邊出現的那些人,從沈家到雲家,從雲家再到敬陽王府、永定侯府,緊接著江雲漪就進了宮當了食醫。
江雲漪每前進一步,他的心就越來越沉,直至沈老夫人說出江雲漪是當今的公主,他的心就沉入了穀底。
可是他還是不願去相信自己的猜測,他覺得太離譜,太不可思議,並且太過大膽。
那個少女步步蓮華,光華耀眼,但那一步一蓮華,都讓他有一種她是在邁向死亡之淵的錯覺。
吳玉書知道他這種想法很荒謬,可他卻無法阻止自己這麼想。所以當他知道江雲漪成為當朝公主時,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發冷。
尤其是說出江雲漪公主身份的人是沈老夫人後,他越發忍不住地去想,沈老夫人的下一步計劃會是什麼。
到現在看著雲家被抄家,江雲漪終於從公主的寶座上跌落下來,他終於知道他一直在擔心的是什麼。
“怎麼會是哥哥的錯呢。我都這麼大了,總是不懂事,還一直讓你操心。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還去關心別人。哥,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好,這樣我怎麼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