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你再逃(1 / 3)

朕不想你再逃

秦昊堯的俊臉格外難看,黑眸之內滿是陰鶩寒意,晌午時候離開,還覺得意氣風發,興致高昂,但此刻,他全然沒有半分激動和歡喜。

隻因為,他被自己的女人算計了。

穆瑾寧答應他在景福宮過夜,卻不曾答應他讓孩子離開那張雕花木床,他邁入景福宮的內室,卻發覺她依舊懷抱著皇子依靠在床頭,將兒子哄騙地安然入睡,不再哭鬧。

紫鵑送來了兩個人的晚膳,穆瑾寧吃的格外清淡,而秦昊堯這一頓晚膳,卻也是食不知味,毫無胃口。

此刻,他躺在外側,穆瑾寧在內側,而他們之間……躺著一個孩子,仿佛是一條鮮明而脆弱的界限,隔開了他們兩人,他哪怕想要輕微的親密也無計可施。甚至這個孩子占據了最中央最寬廣的地盤,方才喝了乳汁,如今正愜意安寧,旁若無人地睡著。

他從未如此無奈過。

隻是麵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再不快,也唯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當這個孩子的存在,不曾擾了他想擁抱著穆瑾寧入睡的念頭。等待了半個多時辰,秦昊堯依舊不曾入睡,他側過身子來,望向睡在對麵的嬌美女子,她閉著雙目,長睫垂簾,雖有經驗老道的徐嬤嬤一道照顧皇子,但她身為孩子的娘親,很多事都親力親為,毫不含糊。

這些日子照料兒子耗費她大部分的時間和體力,前些日子的少許圓潤,此刻也被消磨了不少,看來不多久身子又會恢複往日的清瘦纖弱。

在照顧孩子此事上,秦昊堯不難看出她對孩子有很好的耐心和容忍,或許正因為在塞外陪伴她的是一個嬰孩,很多她那個年紀還不懂的……時間長了,她就徹底了解了,麵對常常令人無奈和慌亂的新生嬰兒,她不見半分手足無措和茫然若失,仿佛她當真是一個有經驗有曆練的娘親。

他曾經有好幾回,聽到她哄騙孩子入睡,哼唱著的那一首童謠,他不是頭一回聽到,卻覺得這曲子的曲調格外令人心疼,隻可惜,他聽不清楚曲子的內容。但在穆瑾寧的身上,似乎蘊藏著一股特別的力量,是他所沒有的,她的微笑,聲音,眉目之間的溫柔,手掌之間的力道,足以讓她很快安撫這個孩子。

手掌越過中央的男孩,觸碰在穆瑾寧的麵頰上,為她撥開散落在額頭上的柔軟青絲,她亦不曾睜開雙眼,可見她睡得很安靜,也很踏實。秦昊堯看了她許久,最終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了開來,依舊凝視著他們中間的男嬰。

剛出生的時候,這個男嬰落在秦昊堯的眼底,五官之間沒有任何不凡之處,但隨著時光的流逝,日子一天天過去,秦昊堯也不得不也承認,男嬰看起來越來越順眼,眉宇分明,討人喜歡。如今還看不出這個孩子的性情,唯獨令天子不悅的是,很多回他一接過自己兒子,他就放聲大哭,哭得人心都抽疼了,每回到了最後,若不是秦昊堯麵無表情地將孩子塞入徐嬤嬤的手邊,就是臉色陰沉地送去穆瑾寧的懷中。

這哪裏像是有著他一半血脈的皇嗣?分明就是不識好歹不認親人撒潑耍賴無理取鬧的混頭小子。要沒有他,這個小子還不知能否來世上走一遭呢!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秦昊堯很清楚,跟自己深愛的女人撫養兒女,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有些時候他隻能忍耐稚嫩男嬰奪去穆瑾寧的許多精力,正因為他也很看重這個孩子,跟穆瑾寧一樣清楚孩子的珍貴和不易。或許因為這個男嬰,他們的夫妻感情,會更加穩固,更加長久。

這般想著,秦昊堯看著男嬰的眼神,最終柔和許多,他沉寂在遙不可及的思緒之中,如今毫無睡意,唯有追溯過去。

他曾經聽到自己心中的聲音,這麼問:“一切都能重來嗎?”

就在穆瑾寧重回大聖王朝,被聖母皇太後係上了紅線,牽著她朝著李暄走去的那陣子,他就這麼冷眼旁觀,看著她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看著她跟那個男人眉目送情,看著她掩埋了曾經悸動的心,安然接受上位者的所有安排,安然地接納這所謂的造物弄人的命運。

他從不知道,他也會舍不得她。

他也會。這麼舍不得她。

回來的穆瑾寧,眼神變了,神態變了,仿佛煥然重生,塞外的時間埋葬了她的青春,也一並埋葬了她所有的熱情。她的歡喜,她的厭惡,她的憤怒,她的不悅,她的掙紮,她的抗拒,全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清楚穆瑾寧的性情溫婉了許多,那是所有上位者更喜歡看到的結果,對秦昊堯而言,卻並非完全是好事。她的恭順,平和,懂事,周到,體貼……無時不刻讓他回想起過去崇寧的固執和任性,她的改變越是巨大,越是判若兩人,越是沉重地提醒秦昊堯,到底她被這個世界傷的有多深,有多痛。

那時的秦昊堯,已經在嫉妒,卻又不知自己在嫉妒,妒火讓他愈發殘忍,愈發霸道,他生生扯斷了聖母皇太後已經給穆瑾寧跟李暄係上的紅線,隻因他更想折磨這個素來眼底隻看得到他的女人,更想折磨這個如今輕而易舉就放下所有回憶笑著去看別的男人做好一切準備要嫁給別的男人的女人。他明知穆瑾寧是大聖王朝的醜聞,但他卻還是硬要娶她為妾。

那一年……秦昊堯追憶起來,還是滿心悔恨,當時,他隻需要給她一些信任。

至少記得曾經的崇寧,為他付出那麼多時間,為他做過那麼多傻事,她既然入了王府,那就絕不會違背婦德。

真正讓她心寒的,根本就不是沈櫻的惡意栽贓,想置她於死地的歹毒用心,而是。他。

她早已不期待他們之間,還能生出感情。

他如何看不出穆瑾寧根本沒有任何野心,也沒有跟任何女人爭寵的意思?那時候的穆瑾寧,毫不理會自己卑微的身份,隻希望平靜而活。

而總是讓他冷漠麵對穆瑾寧的真正理由是,他無法理解穆瑾寧,無法理解當以前曾經奢望,都變成了可能,變成了現實,為何她的心,卻還是如此空洞冷漠?

雖然直到那時候,秦昊堯還不曾察覺穆瑾寧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他一直是這麼相信的。女人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他從不將崇寧當成是可以親近的人。

為何隨著時光流逝,看著她跟自己越來越像,心中沉痛,就愈發難以抑製?他常常如此疑惑不解,他並非厭惡自己,卻又不想她跟自己一般鐵石心腸。其實他想要的,就是穆瑾寧的真切情意,而並非徒有虛名的相敬如賓。他渴望的是……她胸口那顆溫暖的熱烈的心,他竟然不知自己幾年之後渴望的是曾經被他無視被他拋棄的穆瑾寧的年少的感情。

如今才知曉,上蒼雖然讓他們有了最早的緣分,卻在他們一起走過的路上種下一整片的荊棘林,每每走前幾步,就會傷痕累累,隻能停下來,甚至有時候會回頭退幾步,等待養好了傷,繼續朝前走,前前後後自始至終有很多次,他們的心裏有過放棄的念頭,也許很堅定,也許轉瞬即逝,但不可否認都有過。

但幸運的是,他們最終還是走過這一片荊棘,而且這一路前行,越是艱辛,卻越是真心,十指相扣的手,越來越緊。擁抱彼此的雙臂,也不再敷衍,而是將對方越抱越緊。

唯一讓他失望的是,他本以為穆瑾寧會用一生的時間,去解開那一個誤會。

但如今想來,那個誤會根本不值一提,他一直在嫉妒一個根本在塞外不存在的男人,手中的利刃,一回回將她刺得鮮血淋漓。

她不曾再談及在塞外發生的一切,這麼多年過去了,一次也不曾說起,在這件事上,仿佛全然是她的事,跟秦昊堯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她才沒說麼?哪怕是他誤會她一輩子,她也守著那個誓言,那個承諾,不肯逾越哪怕一小步。她堅韌的心,在那麼年輕的年紀就擔著這一份責任,而非逃避遊走,京城傳出來的那麼些傷人謠言,她的心裏再苦,也不曾落下半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