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自己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宮裝的裙擺搖曳的愈發激切,她的心跳的越來越快,雙目一熱,恨不得奪門而出,朝著那個走遠的男人狂奔過去。
內心深處的起伏,宛若掀起了萬丈巨浪,陌生的,突如其來的,讓她很難再去追根究底。
穆瑾寧的步伐越來越快,眉頭更重,從內室到外堂約莫幾百步而已,她卻仿佛遙遠地穿過了一片荊棘,走到門邊,拉開雙門,她第一眼卻看到的隻是紫鵑錯愕詫異的眼神。
“娘娘,您怎麼這麼快就醒了?”紫鵑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剛走出來一看,正是天子,她據實以告主子才躺下不久,皇帝話也不說就掉頭走了,她正想回到景福宮,沒想到卻正巧見著皇後娘娘打開門來。
穆瑾寧柳眉緊蹙,神色凜然,急忙問了句:“皇上呢?皇上是不是來過了?”
“回娘娘,皇上剛剛才走。”
穆瑾寧不等聽完紫鵑的話,便朝前走了幾步,望向四周,突地鎖住並未曾徹底消失的那道俊長身影,她抿著紅唇,眼神愈發清亮,步伐不曾放慢半分,越走越快。
秦昊堯並非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也知曉是誰跟隨在他的身後,他越是沉迷過去,就更越顯得他在這段感情之中無能為力。想起當初,崇寧也常常這樣跟著自己,不太遠,不太近,若是他早些回頭,她便會停下腳步,純真笑靨滿是絢爛光彩,將她襯托的比同齡女子更加嬌俏可人,隨後她便會開口,輕柔地喚一聲“昊堯哥哥。”,她對他的傾慕愛戀,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那些年他卻遲遲不曾動心。
但這回,他不願回頭的真正原因,他多少有幾分隱隱約約的擔心,擔心……那個安靜又可怕的夢境會成真。
他擔心……穆瑾寧會當真說出自己的心聲,最終要做出那個抉擇,若不是因此,她何必急急趕來?她早該清楚,這一個半月不曾相見,便是他的意思,便是他閃避著見她的任何機會。
身著金色龍袍的俊美男人步步生風,走在前頭,一襲紫紅色宮裝的嬌美女子跟在二十步開外,她眼神堅決,秦昊堯身子高大,他邁出一步,她就要走上好幾碎步,越是跟隨,越是疲累,口鼻間的氣息也愈發紊亂,初秋的時節,她卻已然沁出熱汗。
秦昊堯的劍眉緊緊皺著,若是遲早都有分道揚鑣的這一日,他當真能夠容忍她說出真相嗎?在他們糾纏了這麼多年之後?要他看清哪怕他是一國天子,他亦不可挽留她的心,這段感情經曆了那麼多的波折風雨之後,最終還是無疾而終?在這件事上,他始終無法大度灑脫。
“皇上!”
身後的呼喚,卻不曾留住他的腳步,秦昊堯聞言,俊容更加陰鬱凝重。他早知她會聽到門外的動靜而醒來追隨,他就不該心軟前往景福宮,但他更無法欺騙自己的心,當下的怒氣已然消散,他方才的確像是靜靜看她一眼再走。隻是他也很難解釋清楚,他明明走到景福宮的門前,聽到她的婢女說到她已經睡下,他卻不曾往裏走一步,掉頭就走。
而此刻也是,他的眉頭越來越重,麵色越來越鐵青難看,心中的不安像是驚濤駭浪般擊打衝撞著他的心牆,他一身寒意,仿佛她的嗓音,在一開口的那一瞬間,早已被清風吹散,根本沒有一個字聽進去。
他篤定自己的鐵石心腸,足以讓這一日來的更遲一些,卻不曾料到,他到了這個緊要關頭,還會心生不舍。
他身後的女子,已然有四個月的身孕,她比他所想的更堅決固執,這一路上無論他根本不回頭,不回應,不放慢腳程,她卻還是跟隨了很久,再疲憊吃力也不曾停下來。
最終心軟的人,依舊還是他,體恤她腹中還有他們得來不易的孩子,更體恤她如今虛弱該周到照顧的身體,秦昊堯終究還是停下腳步來。
他不得不承認,他曾經覺得幸福,就在他們找尋了那段感情之後,但如今,卻又為之惶恐,在他誤以為再無難關風波,本可平靜度日的時候,再生事端,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無法堅信他們可以牽手到白頭。
穆瑾寧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心酸,就在她跟了秦昊堯這一路,但他遲遲不曾停下腳步,哪怕是應一聲也不肯,她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忐忑。她連著喊了兩聲,但他還像是聽不到,她的麵色一白,仿佛手中緊緊握住的沙粒,一顆顆從指縫中溢出來,落在風中。
她不想丟失手心中的沙粒,她不假思索,握地越來越緊,但越是加大力道,越是緊縮拳頭,那些沙粒卻流逝的越快,越是違背她的本意。
她身懷六甲,體力原本就大不如前,這些天也全靠補藥支撐,才守住體內血氣,趙尚耗費很大力氣方能固本培元,追了這麼一段漫長的路。她終究不比往年尋常時候,再也無法逞強下去。眼看著自己最後就快要放棄,根本無法繼續跟著秦昊堯了,呼吸愈來愈混亂,胸口起伏著,她暗暗喘著氣,眼睜睜瞧著秦昊堯越走越遠,仿佛最後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她卻又無力至極,心中一片蒼茫,接下來的數月,她又會無法輕易見著他,一麵也難。經曆此事之後,秦昊堯定是一步也不會踏入景福宮,她咽下滿滿當當的苦澀,唯有目視著他的俊挺身影,心中滿是無力,眼底之內迎來一片驚痛。
“皇上。”
穆瑾寧的唇畔溢出這一個字眼,步伐剛剛放慢,見秦昊堯停下步子,她陡然間眼底一片濡濕,情不自禁地朝他走去。
多少回,他的心裏總有這個念頭,既然鬧成這般田地,就成全她。隻是此刻穆瑾寧就站在他的身後,秦昊堯卻還是無法釋懷,不願當真鬆開手,他興許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一旦握在手中,就很難放下。他從不是清心寡欲的男人,喜歡就要擁有,就要搶奪到手,而絕非是站在一旁默默凝視目送即可。
對於這份感情,他始終無法如此瀟灑,四年前四年後都一樣,無論多久都一樣,再痛恨,再厭惡,再糾結,他也無法親口說出這樣殘忍的決定。
秦昊堯驀地怔住了,黑眸之內彙入更多的起伏,他壓下俊臉,望著圈在自己腰際的那雙柔荑,不難察覺她貼在自己背後的麵頰。
三十年來,在大事上,他向來是個果斷的男人,哪怕奪取許多人的性命,也從來眼睛都不眨,但要親手斬斷這段感情,他卻當斷不斷。
穆瑾寧從他的身後環抱著他,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秦昊堯也不過是站著而已,始終不曾開口。就像是此刻,要他伸出手掌去,親自扒開那麼溫柔的雙手,冷漠離開她的懷抱,對她難得的殷勤視而不見,居然成了最大的難事。
秦昊堯的手掌還不曾覆上她的手背,最終停留在半空,但他也能感覺的到,腰際的這雙手,將自己越抱越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動容,卻始終不曾回頭看她的麵容,隻是俊眉緊蹙,薄唇抿成一線,看起來依舊冷漠無情。胸口之下的暗潮洶湧,無法抑製,哪怕彼此都沉默不言,數月不曾相見,他豈會不想念她?但即便如此,他不想讓自己再度迷失了心智,在此事根本還未找到對策之前,他們不再相見才是更穩妥的法子。
“我不想失去皇上。”穆瑾寧緊緊貼著秦昊堯的後背,眼底升騰起一片溫熱水霧,她的嗓音被壓的很低,每一個字都聽來宛若美酒,已經在深處醞釀了許久時間般深沉。她擰著柳眉,膚白如雪,眼眸之中不無哀婉悲愴,她幽幽喟歎,說出肺腑之言。“想一起共度餘生的人,是皇上,再無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