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堯滿心欣慰,空缺的心口被填補的完整,他們兩人經曆了那麼多艱辛難關,終究還是有了結果。若穆瑾寧此生沒有孩子,哪怕他可以給她皇後的名分頭銜,那也是不足,也是欠缺,隻因皇嗣一事絕不有商量的餘地,若她不能為王族繁衍子嗣,後宮的女人就該出頭了。他拉過穆瑾寧的柔荑,摟住她的身軀,黑眸之內的眸光也漸漸軟化,他低聲沉笑,語態自如,仿佛此事是他一開始就篤定的,毫無懸念。“朕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往後的日子隻會更好。”
不知為何,聽到秦昊堯說起這一句話,她仿佛心中也生出迷迷蒙蒙卻光怪陸離的憧憬,仿佛也能感同身受他心內的饜足和歡喜,她依靠著他,靜默不語,眉眼之處更多柔和順從。
“朕在營內醒來知曉最好的事,並非是打了勝仗,而是我們將會有個孩子。”秦昊堯的下顎抵著她光潔的額頭,胡渣初次刻在細嫩肌膚上,略微有些刺痛,她想著自己定是頭一回見秦昊堯這般模樣,聽著他的嗓音之中也有感慨萬千,她悄悄將柔荑從他的手掌內抽離出來,輕輕環抱著他的腰際,這般親近的動作,卻不禁讓秦昊堯胸口一震,薄唇邊的笑容停頓片刻時候,眸光漸漸變暗。
“今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秦昊堯的薄唇迎上她柔亮烏黑的青絲,俊臉有一刻間的鬆懈,這一句話縈繞在她的耳畔,宛若誓言般有力沉重。聞到此處,她眸光宛若三月春光般溫柔,她卻不曾有這般的貪心,這世上的事並不說得準,若能有更多的子女陪伴,人生也絕不會殘缺,她自然明白秦昊堯比自己更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有了皇嗣她更能在宮裏立足,也更容易恢複往日榮耀吧。
手掌無聲摩挲著她的削瘦肩膀,秦昊堯的黑眸之中暗潮洶湧,自有心思,回宮之後,有不少事情等著他去處置。首當其衝的便是昭告天下她的存在,此事再棘手,這一場硬仗也隻能硬著頭皮去打,他比別人更明白,出身卑微的人,並非一定會變的不幸,隻是比起身份正當之人,若想出人頭地,前方鋪陳著更多難關更多磨難而已。
他想給穆槿寧的孩子一個名分,這一份急迫,已然容不得他回宮後費心休養身體。越早將此事擺平,她就更能多幾分安心,不必心事重重孕育這個孩子,擔心孩子往後的命運。
兩人一道用了晚膳,穆瑾寧親自服侍他沐浴更衣,他一路上舟車勞頓,定不曾褪去一身疲倦。
為他寬衣解帶的那一瞬,她當下就怔住了,一刻間滿目瘡痍,他堅實胸口的新鮮傷口,太過明顯。已經半月了,傷痕上的結痂還是鮮紅色的,仿佛這個傷痕,曾經重新裂開好幾回,才不曾徹底好轉,她明白這兒定是中了火槍留下的痕跡,洞口看起來很深,軍中大夫定是將血肉一並挖出,她不難想象那等的疼痛有多劇烈。她蹙眉凝視,抓緊手中的裏衣邊緣,避開拂過這道傷口,遲遲不敢以指腹觸碰。
她聽聞秦昊堯在戰場上被火槍擊中,但她並不知道這一槍,在這般的要害之處。她更不敢想下去,這一槍,已然靠近心口,若是多半寸,人必死無疑。
她不曾去過軍營,不曾跟隨著秦昊堯看過戰馬嘶鳴刀光劍影的光景,但穆瑾寧隻知道,她就這麼站在秦昊堯的身前,看著這一個血窟窿,已然手心沁出汗來,心驚膽戰,無法平複。
秦昊堯看她目光轉沉,手上動作更加小心翼翼,她的溫柔已然流於言表,徑自不語,沐浴的時間並不算長,卻多少為他洗去一路上的風塵和倦意。穆瑾寧一直陪伴等候,為他洗淨黑發,擦拭他高大身子上的水跡,手中白巾依舊謹慎避開他胸口的傷痕,她的心中仿佛也像是被挖空了一塊皮肉,總有些空空蕩蕩的感受,眼底不知何時越來越熱,起了一層水霧。
過去,不但已經是遙遠的事,更是如今的自己遲遲無法重新回想起的昨天,不管自己的心裏還有什麼無法徹底放下的,秦昊堯是她的丈夫,見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她又豈會無動於衷,毫不心疼?下一瞬充斥在心裏頭的,更多的是自責和愧疚,若非因為他急於回宮解決皇嗣之事,也不必忙著趕路。眼前的男人從不輕言苦痛,遭遇再險惡的事也不過長埋心底,隻因他與生俱來的性情,不願跟任何人坦誠自己的苦楚,更不願在任何人的麵前示弱。他是強者……但再強的男人,也終究是凡胎肉體,也避不過生死病患。
人的感情是脆弱的,但人的生死更是無法操控的。眼底閃爍過一道斑駁,她的心跳的更快了些,仿佛那些莫名的情愫,愈來愈沉重,愈來愈瘋狂。
不難察覺穆瑾寧的細心,為他換上裏衣和一套黑底金龍的常服,她動作嫻熟,比起這些年服侍他更衣的宮女而言,似乎更加用心,她低著頭為他輕輕係上金色腰帶,倆個人的身子靠的很近,隻有咫尺之間的距離,近的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楚,不難與對方一同分享對方的氣息。
晚膳的時候,她就已經問過他是否要在偏殿過夜,但秦昊堯婉拒了,說已經吩咐公孫木陽領著幾位大臣在上書房等候著商議國事,不便讓他們等候太久。
“你先睡,不用等朕了,若是在上書房結束的早,朕會來的。”
秦昊堯輕輕擁住她的身子,黑眸之中的光彩漸漸柔和動容,每回擁抱她的時候,個子稱得上是懸殊,兩人約莫差了一個頭,他俊長身子都會微俯,這回更是毫不費力就能將唇貼上她的眉心,許多回他擁抱穆瑾寧,張開雙臂的人素來都是他自己,鮮少她會回抱住他,這個回應再細微,秦昊堯卻不曾忽略過。
他也不是鐵打的人,頂著這麼重的傷回到京城,這一路上病情反複,才導致行軍的速度更慢,回到皇宮的時日也比預期更多了幾日。胸口的傷常常裂開滲出血來,在途中用藥更不方便,好幾夜在驛站休息的時候,身上的傷都帶來了體熱的症狀,過高的體溫將人燒得迷迷糊糊,哪怕他少年時候就開始練習武藝,接連幾日都辛苦難言,回到宮裏,他亦不願跟穆瑾寧同房過夜,並非他不想念她,他更想讓她睡得舒服些。他還是半個病人,血窟窿裏麵的新肉生出來沒幾天,一旦晚上又起了體熱的毛病,又要重新換藥,更要按時服藥,穆瑾寧定會悉心照顧,無法安心沉睡,身懷六甲的女人如何經得起連日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