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留下遺憾(2 / 3)

“老爺,就算是我的錯,你也不能袖手旁觀啊,可是我們的兒子,振兒他不是外人啊,是我們的親兒子啊,是我當年險些難產為老爺生下的兒子啊……”蘇夫人看蘇永麵色生硬凝重,微微怔了怔,更是抓緊了蘇永衣袖,嚎嚎大哭。

“慈母多敗兒,你錯了,我也沒做對,不過如今不是說孰是孰非的緊要關頭。這回若是再做錯,別說兒子,蘇家也逃不掉。”蘇永扒開蘇夫人的手掌,眼底滿是苦澀,事情已經發生了,也不容他們逃避。

門口正有一道身影,緩緩走過來,蘇永一看來人是公孫木揚,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公孫木揚是秦昊堯登基之前就找到的老臣子,如今也是功臣,更是一品官員,想必說話也比自己更有分量。蘇永看此事艱難,不如跟公孫木揚求救,把他當成是救命稻草。

“公孫大人。”他滿心急迫,走到門口給公孫木揚做了個揖,開了口。

“蘇大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我勸你還是別說出口的好。”公孫木揚望了蘇永一眼,笑著擺擺手,他不等蘇永說話,已然將他拒絕。隻因蘇永蒙在鼓裏,霧裏看花,才有貪心想要成功化解這件禍事,在公孫木揚看來,蘇永實在愚鈍至極。

蘇永怔住了,公孫木揚是朝中最有智慧的臣子,他這麼說,若不是決心看他蘇家的笑話,就是當真覺得此事到了無法化解的地步。

公孫木揚走近蘇永的身邊,壓低嗓音,眼底一片幽深詭譎:“惹事的不就是蘇少爺嗎?皇上沒有要他的性命,蘇大人就該感恩戴德了,要是留著蘇少爺的命根子,蘇家可說不定就要斷根了……我也不能再說了,蘇大人自己揣摩著辦吧,皇上為之震怒你我都心裏明白,要不是同朝為官,我也絕不會對蘇大人開這個口,免得好心當作驢肝肺呐……”

說完這一番話,公孫木揚便咳了幾聲,負手離開,蘇永走前幾步,目送他離開,想必是一幹人等已經打算離開了。

“有勞公孫大人提點。”

“告辭。”

公孫木揚不曾回頭,隨口辭別一聲,蘇永不再走前,默默無言。

此刻,天邊才浮現淡淡晨光,周遭一片安寧,門口傳出走動的動靜,唯獨蘇永卻出手攬住自己的夫人,他們本該去送送天子,但如今是沒有任何資格了。

他突地下了決定,折回了外堂,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那一把銀色匕首,咬牙走出了門,麵色難看,腳步倉促。

“老爺,老爺你你這是要去做什麼啊?老爺,你該不會真的要去吧,振兒還沒醒呢。”蘇夫人哭紅了眼,小跑著跟在蘇永的身後,方才蘇永跟公孫大人說的話她聽的似懂非懂,但如今看蘇永的麵色,已然讓她手腳發涼。

“這樣做,他才能活,你我才能活,蘇家才能活。還是我們一道去死?”蘇永走到半路上,才回過身來,此言一出,蘇夫人隻能含著眼淚站在路上,不再跟去。

他千算萬算,也沒算過蘇家會遭此劫難。

“你身子不適,我們改走陸路,不過就要多走幾日了。”

馬車之內,秦昊堯朝著懷中的女子說話,嗓音很低,仿佛是生怕驚擾她的睡夢。她依舊閉著雙目,宛若是陷入沉睡,隻是……他似乎知道她還醒著。

她陷在那些尖銳又冰冷的碎片之中,停下來也痛,朝前走更痛,碎片紮進自己的皮肉之中,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唯獨痛,也不想睜開眼,也不想醒過來。

這整整半日,他從未鬆開緊握的手,隻是即便如此,她的柔荑還是冷若寒冰,秦昊堯將她從蘇家扶著出來的時候,她宛若大病初愈,毫無力氣。

那些痛苦,那些很難忘懷也無法拋棄的過去,她以為早已忘卻前事,沒想過……它們還在原地不動。

她沒有資格覺得那麼痛苦,隻因真正為她擋掉厄運的人是紫煙,真正痛苦的人也該是紫煙,她不過是……頭一回真正體會到紫煙不曾說出來不曾哭出來的那些苦……不,或許哪怕經曆此事,她也無法體會完全。

她的身之痛,如何去跟紫煙的心之痛相提並論?

她的狠毒陰暗,又如何去跟紫煙的一片赤心相提並論?

秦昊堯見懷中的女子緩緩睜開雙目來,唯獨她的眼底並無任何情緒,定定地望著一處,這世間原本就是無奈之際,身在平凡之家或許可以快意而活,身在名門望族或許終生不能自已,富貴,繁華,生死,到底又是握在誰人之手?

高興的時候,就該開懷,痛苦的時候,就該落淚,原來這也很難。隻是活在宗室之中,最常說的,不就是情非得已?笑的時候,並非滿心歡喜,哭的時候,也並非哀怨痛心,更別提那些情意了。

主仆之情,男女之情,知己之情,親人之情……她得到的,失去的,這輩子或許都無法理清楚。

整整一日,她都不曾開口,唯獨攥緊他袍袖的雙手,從未鬆開一分一寸。

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她年少時候最初的願望,不就是在那座皇宮之中?她最初的心願,不就是成為秦昊堯的王妃?她有的,是赤忱情意,卻也有玲瓏世故。

這一場虛夢,也該徹底清醒了,她滿心坦然,一日不曾進食,卻也被顛簸地疲倦,再度在馬車之內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仿佛是睡了太久太久。穆槿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後,馬車停靠在官道綠蔭之下,車外隱約可聽到人聲,卻並不嘈雜。她扶著門框,下車的時候腳步一軟,車夫看到她下車,正欲開口喊來前方休息的眾人,她卻拒絕了。

定是看她睡得實在是沉,他才讓人歇息一陣,並不曾過急趕路。望著那個站在樹旁的俊挺身影,她突地一陣心酸,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幾年來皇上頭一回微服出行,要不是她,也不會將此事毀壞的如此徹底。

眾人出宮的這一路,各自高興歡欣,如今卻是草草收拾了行李,急著將她送回宮裏,免得再生是非,倉促慌忙,也無暇顧及返程的風景。

是她掃了眾人的興致。

這般的機會,原本就不是說有就有的,秦昊堯雖然性情冷漠霸道,但勤政愛民,常常忙碌國事,並非總是想著遊山玩水,看歌舞升平。

“姑娘,讓微臣再為你把一回脈吧,方才你睡著,微臣也不敢叨擾。”禦醫見穆槿寧站在馬車前麵,緩步走了過來,畢恭畢敬地說了句。

“不必了,我並不曾生病,隻是有些累。”穆槿寧挽唇一笑,輕聲婉拒,雖然麵色蒼白,但眼神卻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傷人的,也是她自己,她哪裏會生病受傷呢?

她,隻是被突如其來的記憶刺傷了而已,隻是因為那些太過不堪厚重的往事而嚇懵了渾渾噩噩而已。

站在前頭大樹下的天子聽到身後的說話聲,不再陷入思緒,轉過身去凝望一瞬,朝著馬車旁的女子大步走來,看她依舊麵色死白,整個人貼靠在馬車之外,仿佛弱不禁風,不禁更生憐愛之意。

“這官道周遭並無好的酒樓,朕已經派人去前頭尋找,正好一路顛簸,下車來走動走動。待會兒,你可不能再任性不吃。”秦昊堯斂眉看她,為她拉攏披風,大手覆上她輕垂在身側的柔荑之上,她身上的涼意,卻依舊讓他不能放心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