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最後可以守住的東西了,一旦她自己都懷疑她的那些虛無過去,她如何還能義正言辭理直氣壯地麵對秦昊堯?
唯獨雲歌垂眸望著枕頭上的淚痕,心中不無觸動,不過隱約記得是分別的夢,那個夢……讓她落淚的夢,此刻根本無法想起,似乎兩個人都不曾開口說話,卻讓人輾轉哀慟。
驀地掀開錦被,雲歌靜坐在床沿許久,昨日她已經完成了秦昊堯的托付,他對貞婉皇後於心有愧的心結,她也算是代替貞婉皇後將此事了結,從過去到現在,似乎總有一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在提醒她,告誡她,千萬別淪為秦昊堯的替身,否則這輩子難以解脫。如今想想也已經一個月了,皇帝的人為何還不曾找到張大哥的下落,更讓她狐疑,更覺此事有所蹊蹺。
趁著紫鵑去取來早膳的空擋,雲歌匆匆披上外袍,走的越來越急,通往宮門的路她走過,如今也更加熟悉。
她走到宮門之前,遠處有兩位侍衛守著,每一個出宮的人都要經過仔細盤查,最前頭的當值統領跟王鐳相同的麵孔,手握長劍對著她。但她清楚,這個是王謝,王鐳的同胞兄弟。她因為常常在皇帝身邊的緣故,也跟此人打過幾回照麵。
王謝瞥了雲歌一眼,當下隻是覺得古怪,為何她會來到宮門之前,皇上並未下旨讓她出宮去。
“姑娘要出宮去?”
他例行公事,問了一句,雖然同樣清楚這個女子的真實身份。
“皇上方才答應我,讓我出宮去看望孩子。”雲歌急中生智,想起那個六七歲的男孩跟貞婉皇後的關係,她刻意說的自如,不讓自己太過慌張,隻想著如何蒙混過關。
她當然不願說謊造業,但自從她進了宮之後,一切都變了,巨大的恐慌,已經讓她不能自抑,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
她說的平靜,言語之中的孩子,也像是說的楊念,王謝狐疑的目光,緊緊鎖在她的身上,若是她有半點心虛,他也早該查明。
“皇上說隻要這麼講就可以了,還是你們要重新請示皇上?”雲歌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她突然想起手腕那一圈金色琥珀,仿佛每一顆琥珀珠子,都開始微微發燙,她雙目專注,望向王謝的眼底,卻沒有任何閃躲,既然已經開始了,她當然希望自己能有逃脫險境的好運。
王謝怔了怔,說不上為何,這一刻雲歌的眼神,像極了貞婉皇後,他不免有些動搖,正要點頭讓手下放行,遠處突然傳來一些嘈雜生,他不免生疑,再度將冰冷的麵孔轉向雲歌,一手攔在她的身前,改變了主意。“若姑娘不著急,就等卑職的手下問過皇上再說,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還望姑娘見諒。”
雲歌的眼底眸光一滅,麵色如雪,她隻能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等候,不願流露自己的心虛,嘈雜聲越來越近,她不免也跟隨著眾人目光一道望去,沒想過當真是冤家路窄。
秦昊堯身著黑色華服,鑲著金邊龍紋,束著金冠,腳踏黑靴,劍眉斜長入鬢,黑眸嚴峻幽深,薄唇緊抿,步步生風。他看來依舊意氣風發,俊美不凡,身後跟隨著約莫二三十人,浩浩蕩蕩朝著宮門走來。
她的背脊貼在冰冷的牆麵上,暗自偏過臉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卻又不願太過刻意,免得一旁的王謝發現她身上的古怪。
“皇上……”王謝一開口,不過兩個字而已,已然像是千百根針一刻間刺入她的心口,雲歌呼吸一滯,心中越來越沉重,根本不敢去看秦昊堯是何等的神情。
秦昊堯大手一揮,王謝不再說話,他的目光落在躲在一旁的纖瘦女子,黑眸愈發陰沉冷然。
雲歌隻聽到一片死寂的安寧,不知發生了什麼,等待了許久,最終緩緩轉過頭去,麵色死白,已然看到秦昊堯大步朝著她走來。
“走吧。”他淡淡看向她的麵容,一手握住她的柔荑,帶著她走出宮門去,她不知他到底要帶她去向何方,他的俊臉上沒有任何神情,看來更加危險。
哪怕她跟他心愛之人相像,他是一國之君,總是招惹他,他絕非沒有自己的脾氣。
等雲歌走出宮門,這才被前頭的儀仗吸引,前頭的寬敞大道兩旁站著約莫五六十名侍衛,身穿墨黑色常服,整裝待發,金色旗幟在兩側迎風飛揚,他依舊在前頭走,緊抓不放的手讓她卻如臨大敵。
一頭黑色駿馬被侍從牽來停駐在前方不遠處,秦昊堯徑自坐上馬去,朝著依舊不太自在站在馬下的女子伸出右掌,她環顧四周,這兒四周都是他的人,若是她再違背他的意思,他一定新帳舊賬一起算。
再不甘願,雲歌也隻能握住他的手,他拉她上馬,坐在他的身前,麵無表情地環過她的腰際緊抓韁繩,黑馬緩緩前行。
身旁的侍衛,也隨即動身,一幹侍從跟在後頭,約莫百人的架勢,實在不容小覷。
而雲歌哪怕已經被迫跟他同坐一馬,也根本不清楚他到底要帶著她去向何處,可是方才的一幕實在太過驚險,她不敢貿然開口,這一路上看他冷淡如冰,不曾開口,更是坐立難安。
秦昊堯自然再明白不過,方才是看到了什麼境況,雖然心中不快,卻也不曾開口指責怒罵,她對他的戒心之重,遠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消減的。他的目光掃過身前的倩影,哪怕兩人靠的那麼近,她一路上也從未鬆懈半分,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不願跟他有任何觸碰。
直到半路上,秦昊堯才冷然開口:“在宮裏悶壞了?”
雲歌無言以對,她似乎該對這個男人覺得愧疚,可更不想將自己的一生平白無故埋葬在大聖王朝的皇宮。秦昊堯越是在意貞婉皇後,就越是不會放過自己,隻要他一句話說不曾找到張少錦,她豈不是百口莫辯?整個天下都是他說了算,她又有什麼法子違抗一國之君?
雲歌漫長地沉默著,雖然秦昊堯或許早已猜到她出現在宮門的真實原因,他卻不曾揭穿她的把戲,淡淡睇著她的側臉,看她不開口,黑眸一沉,左手揚起馬鞭,策馬奔馳。昨日之事,她不說,他亦不問,仿佛兩人都早已將它拋之腦後,釋懷淡忘。
“朕的手下已經找到他了。”
秦昊堯冷不防地丟下一句,前方便是狩獵的山林,他黑眸冷沉,一臉肅然,沒有任何說笑的意思。
雲歌猝然回過臉來,心生狐疑,直直望向他的俊臉,試圖審視他眼底的誠意,為何單單是今日,他告知她有關張少錦的消息?她不想多疑,卻也更不想任人擺布,秦昊堯此舉抑或隻是為了挽留她,他才拿張少錦的行蹤當幌子而已。
“三日之內你在宮裏就能見著他。”秦昊堯重重一扯韁繩,暗中咬牙切齒的憤恨,壓下幾分單薄的怒意,他自然清楚這個張少錦絕非雲歌的親人,一個男人在雲歌身邊待了這幾年,更讓雲歌如此依賴看中,如何讓他不氣憤不嫉妒?她對自己沒有半分在意,即便在雲歌的心裏沒有他的存在,這數月他是如何待她的,要換做別的女人,也該改變心意,不再冷若冰霜。
雲歌聞言,如釋重負的神情,緩和柔和的眼神,卻再度刺傷了秦昊堯,他冷著臉低語:“這下可以安心了吧?”
“你要去何處?”一陣尷尬,夾雜在兩人中央,雲歌看他滿臉不悅,又知自己有錯在先,垂著長睫,目光平靜地地望向前方,淡淡問了句,對於他的怒意,她卻不曾多想,隻當是在宮門口的不期而遇激怒了他。
“去狩獵。”秦昊堯的餘怒未消,他跟穆槿寧之間的感情不知何時才能回到過去,若是這三年之久她的心裏又有了別的人,他更覺此事更不單純。
“為何要帶上我?”雲歌柳眉輕蹙,方才在宮門口,他一旦戳穿她,更不必帶她前來狩獵。他的舉動如此自然,周遭的人才不曾懷疑她用心不良。
秦昊堯冷哼一聲,說的輕描淡寫:“朕不說穿你,不想讓你沒臉麵,也不想讓朕顏麵盡失。”
他的解釋,似乎沒有太過在意她維護她偏袒她處處為她著想的意思,但雲歌明白這是個嘴硬心軟的男人,他再生氣,也從未將憤怒發泄到她的身上來,一個君王可以如此忍讓她一個女人,已經是仁至義盡。
雲歌如今對他不免刮目相看,他看似冷漠霸道,陰沉專製,卻也有體貼細心的一麵,心裏不免淌過些許暖意。隻是正在此刻,隻聽得身後的男人嗓音如冰,致人於千裏之外的不近人情。“你要不是她,即便長得一模一樣,朕也會放你出宮,朕若連這點信用也沒有,如何當一國之君?”
原本想說的歉意,卻因為他的這一番話被堵在喉口,雲歌緊抿著唇,眼神無聲轉冷,秦昊堯似乎暗指她太過多心,眼高於頂,若不是他想要證實她跟自己心愛之人的關係,他根本不會對她如此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