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卻頓時讓語陽公主手中的湯匙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惠王歿了。
仿佛耳邊傳來的慟哭聲,不絕於耳,遲遲不曾散去。
語陽呆坐在原地,這個消息來得太過倉促,她對皇兄雖無太多深厚感情,但知曉他的死訊,她多多少少還是錯愕的。
“今早惠王身邊的太監發現了惠王在屋內歿了,聽說是這半年多來的病愈來愈嚴重,最終不能治愈,才會……”宮女的話,落在語陽的耳畔,她卻隻是輕點螓首,後麵的話卻沒有再聽進去。
她似乎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她這輩子都會緘默不言。
緊緊握了握自己的雙手,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片,神色從容,朝著宮女輕聲吩咐一句:“拿把幹淨的湯匙過來。”
“是。”宮女應了一聲,隨即俯下身子將地上的瓷片收拾幹淨,沉靜地走了出去。
在惠王死的這一日,她平靜地用了一頓早膳,不曾流露半點憂傷痛苦,等待著自己的夫君從宮中回來,將心中的秘密藏得更深。
或許會是一輩子。
瓊音跟雪兒一道端著早膳進了殿內,雪兒在桌旁擺放著清粥點心,瓊音轉身過去,隻覺得有些詫異,穆槿寧的床前拉下了紫色的帳幔,讓人無法看清,她此刻到底是醒著,還是依舊睡著。
“郡主……”
她輕聲詢問,穆槿寧的聲音從帳內傳來,輕柔溫和。
“瓊音,你過來,我已經醒了。”
“郡主有何吩咐?”瓊音輕聲詢問,一邊將溫熱的清水端過來,守候在床前。
嗓音似乎有些許遲疑和不安,從帳幔之後傳出來:“趙太醫馬上就要來了吧。”
“想來也快到了,據說一大清早就被皇上召見了。”瓊音這般說著,安靜地選了幾件宮裝,正想開口詢問今日穆槿寧想穿何等顏色款式的宮裝,卻突地聽到帳幔之內的嗓音繼續傳來,有著平日沒有的忐忑不安。
“你快來幫我一把。”
瓊音聽她的語氣之中有些遲疑躊躇,不禁微微蹙眉,走近她的床前,將帳幔拉開一些,還不等她將帳幔全部拉開,穆槿寧的一手已經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繼續動作,瓊音這才看清楚床上的光景,穆槿寧披著外袍坐在床上,隻是雙手上已經被係上兩條細細的鎖鏈,鎖鏈很長,係在床頭,瓊音不禁頓時麵色死白,話都說不出來。
“誰敢對郡主做這些?”
瓊音剛剛脫口而出,穆槿寧已然將手掌封住她的唇,不讓她大呼出聲,鬧出太大的動靜。
穆槿寧眼底的悲愴,一刻間感染了瓊音,她咽下滿滿當當的苦澀和無奈,她如今似乎知道了,到底是誰做出這樣的事。
偌大皇宮,唯獨隻有一個人,有主宰萬事的能力和權力。
“郡主稍等片刻,我去屋子取來劍,一定砍得開的,你別急。”瓊音掂量著這一條鎖鏈,雖然並不過分沉重,但她走到床頭費力地扯,卻根本無法扯開,靈機一動,眼眸一閃,她馬上下了床,一刻也等不下去,恨不得當下就取來利劍。
穆槿寧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攔瓊音衝動行事,眼神一凜:“不用,我不想你也被懲治處罰,我做錯的事,就該認罰。”
“可是,皇上怎麼能這麼對待郡主呢?”瓊音的眼中有淚,低聲呢喃,哪怕她比平常女子堅強,但看著自己的主子被如此對待,她也滿心難過,難過的是她無法為穆槿寧化解如今麵對的困難,她隻是一個下人,什麼都幫不了主子。
“是我有錯在先,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他遲早有一日忍受不了這樣的自己,穆槿寧並不意外,雖然有些錯愕,卻也最終歸於平靜。
連她自己,都不想原諒自己,都不想為自己的過錯找一個借口。
穆槿寧朝著瓊音淡淡一笑,雖然笑容不達眼底,但勸慰瓊音:“幫我收拾收拾,我不想讓趙尚看到我這副模樣。”
她的心中,滿是無法言語的悲愴,瓊音隻能點頭,扶著穆槿寧半坐在床頭,紅色錦被鋪展開來,將穆槿寧的雙手藏匿在錦被之內,將鎖鏈壓在枕頭底下,瓊音這才站著細細審視了一番,雖然點頭,卻還是不無憂心忡忡。
她不忍心讓趙尚看到她如今非但不快樂,甚至,連自由都沒了。
他要的很少,會一輩子在身後不遠處目送著她,哪怕看著她成為別人的妻子,他的心願如此微小蒼茫,他隻要她跟過去年少的時候一樣快樂。
若是他看到她成為秦昊堯的囚徒,一定會奮不顧身地幫助她,到時候,惹怒了秦昊堯,趙尚不能全身而退,又要連累一個語陽公主。
其中的利害關係,是一灘很深的水。
她若是自私,遠可以跟趙尚求救,因為除了禦醫,鮮少有外人會來看望閉門不出的自己,她若是失去這個時機,便不知何時才能擺脫這樣苦不堪言的生活。
但殘酷的事實不容許她自私。
趙尚跟語陽公主已經成親了,秦昊堯會放趙尚一馬,是因為看在語陽公主的麵子上,相信他成為自己的妹婿之後,會忠於語陽公主,更忠於秦昊堯。趙尚並非一輩子都如此安全,秦昊堯隻是給他一個效忠的機會罷了。
一旦發覺趙尚插足到她跟秦昊堯之間的事中來,依她對秦昊堯的了解,任何人來說情他都不會動搖,哪怕是給語陽公主找一個新駙馬,也不是難事。
已經死了不少人了,想起太子和太子妃的慘死,她不免心中糾痛。
穆瑾寧不想再因為自己的緣故,讓故人受難,讓這座皇宮再多幾個遊離失所的魂魄,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