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回過臉來,眼神一沉,身在皇宮,自然什麼事都逃不開他的耳目,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今他來興師問罪,本就是理所應當。
秦昊堯的俊顏上,卻沒有任何責怪的陰沉臉色,他非但不曾勃然大怒,甚至一向冷傲的唇邊有淡然笑容。“所為何事?”
他的過分溫和親切,卻無疑讓穆瑾寧豎起防備,她輕描淡寫,一句帶過。“我們有些交情,她如今落了難,我去看看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這麼有情有義,是好事。”
秦昊堯沉默了半響,黑眸落在穆瑾寧的臉上,半響才低笑出聲,仿佛是讚賞,穆瑾寧不禁有些錯愕,她直直凝視著他的麵孔,卻許久無法揣摩他是否不過是說些場麵話罷了。
他垂下眼,視線重新落在折子上,話鋒一轉,直言勸慰,但當下的弦外之音,卻讓穆瑾寧緊鎖眉頭,心生寒意。“不過,既然要找個可以陪伴你解悶的人,太子妃總是不太合適。”
仿佛,他的意思是夏侯柔沒有幾日活頭,更並非同道中人,無論是哪一種寓意,都預兆夏侯柔跟太子,不會有好下場。
“夏侯家不是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嗎?”他冷冷地問了句,神情平和,在他眼裏,穆瑾寧親近夏侯柔,隻是因為當年夏侯家念著這一個人情,將穆瑾寧推上高位盡了一份力,如今她不需要任何人脈權勢,別說貴妃,就算是皇後,他也可以許給她。既然如此,夏侯家就失去所有利用價值了,而她跟夏侯柔,也不必再有任何牽扯。
穆瑾寧聞到此處,麵色愈發蒼白,她移開視線,扶著椅背,安安靜靜地坐下。或許身在皇宮,很難有可以交心的人,因為每個人都有後顧之憂,或許像秦昊堯這樣孤獨的人,難以理解這樣的感情。她的確會利用人,她的確不再天真無邪,但她……也不是什麼人都利用的。
“在你的眼中,人隻有兩類,對自己有用和無用之分?”
她的嗓音清冷,這一番話,哪怕隻是淡淡的質疑,不帶任何諷刺和鄙夷,卻也讓秦昊堯一把合上手中的折子,陰沉著臉站起身。
穆瑾寧隨即垂下眸光,靜默不語,秦昊堯是個厲害的人物,是個出眾的男人,他仿佛無所不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建功立業,野心勃勃,但他這輩子都是孤獨的,他身邊的人,都隻有高下之分,沒有一個朋友。可以為他所用的,便要忠心耿耿,不能為他所用的,就要除之後快。
“你覺得自己對於我而言,到底是有用還是無用?”秦昊堯冷眸一瞥,嗓音低沉,並不咄咄逼人,仿佛隻是想要知曉她心中的想法。
聞言,穆瑾寧驀地咬緊牙關,如臨大敵,他隻是想要讓她以自己的經曆明白,他的心中,還有第三類人的存在,便是她。
哪怕知道她回來,絕不會跟以前一樣溫和體貼,但他還是費盡心機找到她,哪怕兩人根本無法回到過去,他也要讓她寸步不離。她不但無法給他帶來任何價值,甚至,會讓他不快,憤怒,擔憂,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在容忍她。
否則,在宮女稟明她去處的當下,他就遠可以派人來拉她離開雅馨殿,而並非縱容她跟夏侯柔說了一盞茶的時間。
穆瑾寧最終鼓起勇氣,她安然地望著他,那一雙最為動人的水眸,宛若春水般多情,如今卻也宛如冰凍的湖麵般死寂。她平心靜氣地開了口:“我隻想問你一件事,當初太子妃在行宮之內患上奇病,全身潰爛,苦不堪言,這兩年內,更無法為皇室產下王族,是否當真是你的意思?”
秦昊堯聞言,黑眸一沉,他似乎有些不悅,冷著臉的時候,穆瑾寧早已清楚他是在壓抑心中的怒氣,若換了別人,或許他早就動了手。
他耐著性子,端起手邊的茶碗,無言喝了一口,他的沉默,卻也讓穆瑾寧的心,墜入無底深淵。
“原來真的是你。”
以前就懷疑過,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如今她重新問及這件事,隻是讓她更看到夏侯柔的苦衷,更是……很難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那麼你呢?”秦昊堯繞過書桌,直接走到穆瑾寧的麵前,他俯下俊挺的身子,雙手執起穆瑾寧垂在兩側的柔荑,黑眸看著她,神色一柔。“為太子妃解開病症的人當真是趙尚,還是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塞外郎中?或者,太子所說的那個塞外郎中便是你?”
穆瑾寧的眼神一暗再暗,再無任何光彩,她柳眉緊蹙,緊咬著下唇,血色全無,心頭愈發沉重。
“好了,見了夏侯柔一麵就要來跟我翻舊賬?有什麼意思?”
秦昊堯凝眸看著她許久,突地眼底劃開所有的冷意,麵容緩和許多,薄唇揚起一抹笑容,他低聲道,似乎是對一個不諳世事的丫頭抱怨幾句,仿佛是她無意之間犯了錯,他卻寬宏大量,卻並不放在心上。
是啊,沒什麼意思,過去的,根本無法挽回,如今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時候。
“往後別再去找她了。”秦昊堯握住她的雙手,走到她的身邊位子坐下,眼神是出人意料的平靜,他好言相勸,已經耗盡了一貫的耐性。
穆瑾寧不再負隅頑抗,如今她有眼色,看得懂哪怕再深究下去,也於事無補,她動也不動,側過臉望著他俊美卻又漠然的麵孔。“太子殿下呢?”
她哪怕再活一輩子,或許也追不上秦昊堯的道行,看秦昊堯的語氣,她要再說任何一個字,他會隨時扭頭就走。
“早就回去了。”秦昊堯眼神一閃,他的唇畔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眸光帶著幾分敷衍,說的輕描淡寫。“他是個死腦筋,年紀又輕,腦子不會轉彎,隻認死理,當然話不投機半句多。在輩分上,我是他皇叔,總算也是看著他長大,這小子雖然沒什麼脾氣,卻也固執的像塊石頭。”
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果是這樣的話,夏侯柔就不會如此擔心懼怕,太子秦玄其實在清晨就被秦昊堯宣召,過了一個多時辰都不曾回雅馨殿。穆瑾寧壓下心中莫名苦澀的情緒,彎唇一笑,仿佛不再在意此事。
跟秦昊堯相比,太子秦玄隻是一個毛頭小子,他們兩人雖然是叔侄輩分,卻也沒有差過十年年紀。秦昊堯還在太子這把年紀,早已在軍營中率兵打仗,他們兩人的曆練和手腕,絕對無法相提並論。秦玄並沒有與之抗衡的謀略心機,隻有一腔意氣用事和不埋怨懟,根本無法扳回整個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