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過去肮髒的,他一樣感同身受,最可怕的,就是覺得肮髒還繼續糾纏。
但如今,他隻覺得神清氣爽,割掉了腐肉,他甚至不懼怕疼痛。
“在鳴鑼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心很寂寞……”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黑亮柔軟的長發,她雖然天生麗質,卻鮮少耗費太多心思在裝扮上,若換了別的女人,一定費盡心機要討好取悅他。隻是他已經看慣了她淡然雅致的麵容,她的美麗,在她的眼神,在她的笑靨,在她一個神態,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之上。
她的身上從來不塗抹任何香氣,若把她比喻成一朵花,也是毫無氣味芬芳的花兒,他的指腹摩挲著柔軟的青絲,卻突地心生眷戀,不願撤走。
她寂寞嗎?或許難免。穆瑾寧的眼底,落入絲絲碎碎的光影,她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擁抱著,唯獨這個擁抱對她而言,也是毫無溫度的。
她對過往,避而不談,無論別人是否知曉,但她的確不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隻是當下她無法原諒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的心,走入了最狹窄最黑暗的過道,甚至不曾期盼能夠看得到陽光。
哪怕蒼天對她懲罰,她也心甘情願。
就算懲罰她寂寞度日,又有何妨?
這輩子,她嚐過了感情的滋味,便好了。
“殿下,無論如何,我都是感激你的,你雖然常常說是還我的人情債,但你對我的包容和關懷,都讓穆瑾寧銘記於心。”穆瑾寧的氣息,愈發輕盈均勻,她神態平和,眼眸之中滿是柔和的光耀,頓了頓,她愈發坦然。“或許你對穆瑾寧這個人,還不夠了解,才會生出這樣的憐惜。”
佑爵的麵頰輕輕貼在她的螓首,他望著這一張精致的小臉,白皙如雪的肌膚,宛若上等的羊脂玉,唯獨那一個傷疤,讓他依舊耿耿於懷。
隻聽得穆瑾寧說的平靜,仿佛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沒有半分起伏。但她越是平和,佑爵卻越是覺得心疼。
“我爹天性癡傻,異於常人,我娘年輕早逝,哪怕她的模樣我都記不清楚,郡王府幾年前被牽扯上賊黨密謀造反的罪名,無人幸免。這就是我為何在塞外生活的原因,僥幸回到大聖王朝,這些年來我第一次知道人言可畏,第一次覺得這個世間如此可怕,那些流言蜚語,是可以殺人的。”
她從佑爵的懷中抽離出來,抬起小臉,淡淡睇著佑爵俊秀的麵容,她淺淺一笑,唯獨遮擋不住內心千百道的傷痕。
那些傷痕,讓她更平靜,更寬容,也更堅強。
她也是走了許多冤枉路,無數次從懸崖之上摔到穀底,苟延殘喘,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煎熬的,受傷的,除了身體,還有心靈。
穆瑾寧的意思,佑爵再清楚不過,她不但沒有任何的背景靠山,若是有心之人掘地三尺,更能挖出讓人對她指指點點的難堪過去。她並不隱瞞,將所有的不堪都鋪展到佑爵的麵前,她要他,知難而退。
“你以為本殿是隨隨便便就跟人親近?因為在大聖王朝看到你太過好奇,本殿早已讓人秘密查過你的過去了,你的家人,甚至,你當年最喜歡的人。”
他伸出手掌,握住她的柔荑,眼神對著她的清澈眼眸,他說的懇切,每一個字,都不容置疑。
穆瑾寧聞到此處,眼波一閃,麵色沉鬱,眼底有了幽深的顏色。
他看得出那個人,依舊可以左右穆瑾寧的情緒,哪怕她也絕口不提。佑爵揚聲笑道,如今他同樣坦然:“這一個月來,本殿從未談過他,除了不想讓你傷心想念之外,本殿更想讓你看清楚,這世上除了他一個,還有很多出眾的人。更有不少,比他更好,更對你好的男人。”
佑爵的用意,她豈會不知?隻是她也無法判斷,他的所謂青睞愛慕,也有別樣的企圖和目的,也有。終究將她當成棋子的一天。
他的指節,輕輕觸碰她白皙的脖頸,她雖然嬌小,但曲線玲瓏,宛若上好的梅瓶,每一道弧度都讓人驚歎造物者的厲害之處。
“我早已放下他了。”她的柔唇輕啟,眸光落在遙不可及的那一方,她說的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以前的崇寧,配不上秦昊堯。
如今的崇寧,要不起秦昊堯。
他們,早已在這一段曲曲折折的路上,失去了彼此的音訊,沒有了任何聯絡。
“聽到你這句話,本殿就放心了。本殿不知怎地,突然覺得饑腸轆轆。”佑爵麵露喜色,拉著穆瑾寧就坐在圓桌旁,朝著門外吩咐一句。
“來人,準備好菜。”
穆瑾寧突然一身輕鬆,原來佑爵早已知曉她的過去,無論如何,他不曾用任何世俗眼光看她,這一點也讓她頗為欣慰。
她觀望著他,半響無語,晚膳一用完,他便宛若孩子天性纏著要在她的床上歇息。趁著她為她脫去鞋襪,蓋上錦被的時機,他一手拉過她,穆瑾寧的身子壓在他的胸膛上,兩人四目相接。
穆瑾寧早已習慣了佑爵的惡作劇。
“穆槿寧,不如今夜,我們假戲真做吧。”他依舊是說笑的口吻,宛若紈絝子弟調戲良家女子的浪蕩邪肆。
見穆瑾寧的眼神不變,沒有任何一分驚慌失措,他不禁有些意興闌珊,低低說道。“反正你我都不厭惡對方。”
穆瑾寧從他的身上反側過來,躺在他的身邊,她側過臉,默默望著他,許久之後,才輕聲說。“殿下也不喜歡我吧。”
不厭惡,可以親近,卻並不是心愛之人。
佑爵卻不曾再說,兩人同床共枕並不是第一回,但她睡在他身側的位置,他並不是無動於衷。
他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但他覺得對穆瑾寧,他的心動,不隻是源於身體的需求而已。
他若是從今日開始,將所有的情意全部放在穆瑾寧的身上,應該是一個好的建議。
她並不是讓人很難愛上的女人。
隻是在無人的黑夜,在她早已睡去的黑夜,他聽得到自己心中的聲音這麼說,淺淺的歎息,夾雜其中。
“傻瓜,當然喜歡了。”
他們之間缺少的,從不是他對她的喜歡。
他想要的,不隻是兩個人寒暄的擁抱。
他想對她做更多。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