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繾綣(3 / 3)

“是遇到不少頭痛的麻煩事。”他點頭,徑自站起身來,坐上浴池,毫不在意在她的麵前不著一縷。

穆槿寧也隨即起身,取了幹淨的布巾,為秦昊堯擦拭胸前後背的水痕,將寬大的華袍,給他披上身子,她不經意見到他左臂的一道血痕,微微蹙眉。“王爺的手怎麼了?”

“不值一提的小傷。”

秦昊堯黑眸一沉,揚起手,仿佛並不願意她提及這件事。

穆槿寧更懷疑他去的地方,不是軍中,在軍營之內,他是三軍統帥,哪裏會有受傷的地方?

他做事穩重,又有武藝在身,一般的困難,絕不容易在他身上造成任何傷害。

他長臂一伸,抖落一件她疊好的外袍,為她披上,隨即走出了浴池,跟他肩並肩走著,他寬大的袍子足以裹住她的全身,即便這條路上並未遇到太多下人,她也有些許不自然。

他安穩坐在長榻,雪兒送來的參茶,他端起喝了一口,她卻取來傷藥和紗布,給他包紮左臂的傷口。撩起他的寬袖口,她垂著眉眼,安寧地給他纏上一圈圈白色紗布,微蹙的眉頭,仿佛也在為他不安焦慮。不知為何,隻是一刹那的衝動,他眼裏的她,動人極了。

他猝然捧起她的小臉,封住她的唇,吻的霸道,手臂因為過分用力,雪白紗布上再度滲出血跡來。

就跟他說的那一句話,小傷不值一提,更無法熄滅他胸口的躁動,他品嚐到她的香甜,足以慰藉他受傷的身體,再也察覺不到哪怕一絲疼痛。

雪兒噗通打落了手中的茶杯,穆槿寧這才抽離出來,別過臉去,抽身走向屋子的另一處,看著雪兒將破碎的茶杯收拾幹淨。

秦昊堯眯起黑眸,審視著走遠的穆槿寧,幾日不見,他說不清楚,為何擁抱她的時候,總有些許陌生感。這種不快,充盈在他的胸口,方才的吻又被打斷,他的不悅在眸中閃爍,愈發難以掩飾。

走到屏風之後,她解開身上的袍子,微微失了神,他身上的衣袍,殘留著淡淡的熏香味道,她抿唇,果斷將袍子丟入水盆中,將方才身上穿著的,裏裏外外,全部換下。以白色布巾擦拭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不知是否因為受了寒氣侵襲,她以雙臂環胸,不禁有些冷。

換上淺紅色衣袍,穆槿寧神色自若從屏風後走出來,他朝著她招手,她頓足一看,他已經讓雪兒擺好了棋盤,要她跟他對弈。

“崇寧又不是王爺的對手。”她淡淡一笑,卻是扶著茶幾,坐在他的對麵。

“輸贏,並不重要,不過是找個樂子。”秦昊堯抬眸看她,她方才在浴池之中濕漉漉的,如今將發髻拆開,披散著微微卷曲的黑亮長發,讓他不禁又想到浴池之中的美景,男人的堅強,女人的柔弱,總是能夠形成最鮮明的對比。

穆槿寧輕笑,笑意在酒窩中無聲綻放,她笑著說破他的口不應心。“王爺的心裏,最重要的就是輸贏了。”

他是一個很看重勝負的男人。

即便是對弈,跟親自坐在高頭大馬上指揮千軍萬馬的秦王,也隻是陷入一場無形的廝殺。

“本王讓你三步。”他扯唇一笑,她既然已經說破,不如就讓他做個順水人情,免得說他欺侮她。

“那崇寧恭敬不如從命了。”

穆槿寧垂下長睫,將棋子在指腹下反複摩挲,她跟宮中不少人下過棋,但下棋最讓人身心俱疲的,就是秦昊堯了。

第一盤棋,就相持不下許久,直到最後一步,穆槿寧才暗暗舒出一口氣,隻聽得秦昊堯冷淡的嗓音。

“許久沒跟你對弈,看來你長進了。”

“若不是王爺讓我三步,崇寧也絕不可能僥幸勝出。”穆槿寧直直望入那一雙冷凝的黑眸之中,她看不出他的不悅,卻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一個讓步,一個僥幸,即便是輸了,實在是讓人聽了想生氣都難。

“再來一盤。”

他的唇畔勾起一抹很淺的笑,這一回,穆槿寧似乎為了證實方才是僥幸,的確沒有再贏一回的好運氣。

“怎麼沒看到那個練武的丫頭?”

下了半個時辰的棋,秦昊堯仿佛興致已了,倚靠在長榻上,修長雙腿交疊著,徑自翻閱著散落在一旁的畫卷,這些畫紙都是平素她閑來無事畫的,貼心的雪兒將這些集結成冊,用針線縫在一起。有的是山水潑墨,有的是花卉草蟲,有的是。

他突地停下來,方才翻過的一頁,似乎有些許特別,他再度翻來,冷冷淡淡開了口。

穆槿寧神色平靜,低聲說道。“今日有些不舒服,我讓她早些去休息。”

秦昊堯瞥了她一眼,視線再度落在他翻著的那一頁畫紙上,她用的是特殊的宣紙,剛打開,一陣清淡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指腹劃過畫紙上的紫色迷霧,他悠閑開了口:“誰跟著服侍你,倒像是成了你的主子。”他見過對下人苛責的,如今看來,她對下人的好,才是古怪。

不過,穆槿寧之所以有那麼忠心的下人跟隨,也不是毫無道理,很多人都說,她有一顆溫暖的心。

“能有人服侍生活,就很不差,即便是下人,也是人嗬。”穆槿寧將視線移向雪兒,她端著藥湯,正走向隔壁的屋子,如今正是瓊音喝藥的時辰了。

“本王回來的時候,看到那匹馬了,你晌午都會去看它,長得越來越高大了。”

她笑著點頭,她約莫一兩日就去看白雪一回,王府裏喂養駿馬的都是極好的幹草,她眼中的白雪越是長大一些,仿佛離她的計劃達成的那天就越近一些。

秦昊堯回來了,但彼此都不曾提及離開的沈櫻,皇宮的皇後皇上難得沒有為沈家說話,仿佛曾經的金玉良緣,也不過是一場鬧劇。沈櫻即便再不甘心,也終究是落敗而走。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呢……他也不會懂的,敢為一個人而死,需要多大的勇氣吧。在沈櫻走之前,她便在這件事上認輸了。

“你最近進宮總是太頻繁了,皇後是個苛刻的人,還是離她遠一些為妙。”

用完晚膳,秦昊堯站在屋簷之下,風中隱約飄來小雨,他眸光漸漸深沉,丟下這一句話,並無任何征兆。

她麵色一沉,站在他身後五步的距離,眼底滿是冷意。他自然是聽得到一些風聲,否則,也枉費出身在帝王之家,更枉費他秦王的名聲了。

“若沒有皇後,崇寧也不會有今天。”

她一句帶過,不願多談。

人,多複雜啊……為了心中的欲望,可以要你死,也可以要你活下去。像是皇後這等坐著高位的人,手中操控的東西越多,就越難以對抗。

都在一念之間。

“崇寧,你真是讓本王看不透啊……”一道溫熱,溢出他的薄唇,她回到京城,應該滿心荊棘,但如今越來越平和。

這樣的平和,才是讓他無法看清她的真心。

她的恨,還有,她的愛。

甚至,鳴蘿的她生活過的痕跡,他都一分找不到。這樣的結果,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從未在鳴蘿生活過,鳴蘿不過是個假象,要麼,她一直隱姓埋名。

如今,他想到第三種可能。她早就找人,將一切蛛絲馬跡,全部抹幹淨……她會那麼做,就是不想他知曉,她在鳴蘿如何生存的。

他派出去的下屬,還未回來,但他似乎有一種不安的預感,就蔓延在黑夜之中,無聲無息,朝著他張牙舞爪,低聲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