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瓊音還想說什麼,穆槿寧側過臉,吩咐了一句。“你就在門外等吧。”
她沒有任何一分遲疑,頭一低,走進了沈櫻的屋子。
“王爺昨日跟我說了,我們之間,早已有你的存在。”沈櫻如今半坐著身子,帳幔以金鉤勾起,她臉色依舊蒼白憔悴,隻是第一句話,說的格外平靜,開門見山,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或許,她們這兩個女人之間,早已到了開誠布公的時候。
穆槿寧坐在圓桌旁,微微抬高眉梢,神色自若,她並不著急,畢竟先要看看清楚,沈櫻的用意為何。
沈櫻的視線,最終落在穆槿寧的身上,這個女子愈發的高貴,那種氣勢,也不知是哪一日養成的,仿佛是天性一般從骨子裏滲出來,徜徉在空氣之中。她哪怕隻是噙著笑意,端坐在不遠處,也竟讓人覺得她的尊貴,無法褻瀆一般。
她的心中愈發不滿,愈發憤怒不可遏製,隻是沈櫻依舊壓抑下胸口的情緒,冷淡地說下去。“你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了王爺,而我跟王爺,從相識到成婚,隻有短短半年,若是以時間長短,以順序先後,我都不如你,這一點,我承認。”
沈櫻自然說的沒錯,她跟秦昊堯相識多年,但更長的時間,是她的目光在跟隨秦昊堯,而並非兩個人有多深多久的情感糾纏。
如果是真心的感情,她倒不覺得時間的長短,順序的先後,會決定一個人的心。也有人,一見鍾情,那隻需要一瞬間的吸引。她先結識了秦王,卻不代表,秦王會先愛上她。
感情,根本不是用任何東西解釋的清楚的。未知。
穆槿寧抿唇一笑,隻是這淡漠的笑容,卻早已暗中激怒了沈櫻,她越是平靜自若,卻越是顯得跟潑婦一般瘋狂,或許她吸引秦王的,就是這種始終如一的。冷靜沉著。
“不過,你雖然早已認識王爺,那也沒什麼稀奇的,因為那些年你們也沒有任何感情,否則,王爺絕不會任由你流放邊塞而不做任何挽留不做任何努力。誰知道時過境遷,你回到京城,兩個人還能有藕斷絲連的緣分。”
沈櫻的嗓音愈發冰冷,原本讓人喜歡的嬌嫩甜膩嗓音,居然也沒有一分暖意,仿佛帶著尖銳的雜音,刮過穆槿寧的耳畔。
“這些,我都清楚。我更從未否認過,那些年王爺對我並無動心。”穆槿寧生生打斷了沈櫻的話,隻覺得她的鋪墊,太過冗長,而她,已經不覺得有聽下去的必要了。
沈櫻驀地斂去笑意,臉色一陣難堪,雖然至今並不甘願,但也別無他法,她急需籠絡穆槿寧,即便這個誘餌,在她眼中,已經異常豐美。“我會跟王爺說,不再讓你當妾。”
“你不是覺得這個妾,當得太委屈麼?”見穆槿寧眸光一沉,垂下長睫,已然陷入斟酌的模樣,沈櫻的心中,一陣竊喜,自然穆槿寧也隻是一個凡人,她沒有理由不上鉤。
“剛嫁入王府的時候,的確覺得委屈,不過如今,這對我而言,就隻是一個字眼罷了,沒有任何意義。”穆槿寧緩緩抬起眉眼,眸光流轉之間,一派自然,她婉拒的鎮定,更讓沈櫻的麵色難看,心中一股寒意掠過。
她居然不上鉤?
她為何不上鉤?
沈櫻隻當穆槿寧是說一些場麵話,很快佯裝平和,不冷不熱地譏諷道。“如果沒有意義,你就不會處心積慮讓那個孩子去討好王爺了,你隻是走了一條跟別人都不一樣的路,但目的,還是要擺脫妾的頭銜。”
穆槿寧蹙眉,不悅已然升騰上來,話鋒一轉,眼神愈發淩厲起來。“你難道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心麼?”念兒在王府,理應對秦王恭恭敬敬,哪怕他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禮數也要做全。這,跟她沒有太大的關係,更沒有將念兒放在權益之爭去。
“我會讓步的。”沈櫻不耐揚手,眼神一凜,冷然丟下一句。“讓你做側妃,總行了吧。”
側妃。
沈櫻還真的是下了很大的賭注。
穆槿寧的眼內,漸漸湧上了清淺笑容,她噙著笑,耐著性子聽沈櫻的嗓音變的柔和,“不管往後,王爺是否還會迎娶別的女人,你都能坐在她們的頭上。”
“沈家大小姐,這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便是施舍?”穆槿寧斂眉,眉眼之間的自然,仿佛泰山壓頂不彎腰的倔強,愈發明顯。
沈櫻實在看不透眼前的女人,她對側妃的位置,居然也全然不動搖?別的王府,若沒有正妃的首肯,哪怕王爺要將一個妾室捧為側妃,也是不易的事。側妃,可不是任何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可以擁有的位置。
“你不要?”
“我,不想要。”穆槿寧掖了掖身上的寬袍,眼眸一轉,愈發堅決,已然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
沈櫻重重一拍床沿,不顧這股憤怒,燃燒了她的心,還有她根本不曾痊愈的虛弱身子,她的滿目漲紅,尖聲呼喊。“連側妃你都不滿足?你真的要奪了王妃的位置,才罷休嗎?”
王妃。
那兩個字,曾經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沈櫻說的沒錯。
隻是,已經晚了好幾年了。
她以為唯獨坐上王妃的位置,在那些人眼內,她便不再可憐卑微弱小。
其實,不管坐在什麼樣的位置上,不管她的身份是何等樣的,唯獨心不動搖,心不弱小,心強大了,別的虛名浮利,隻是薄如蟬翼的一件衣裳,起不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沈櫻早已被她激怒,她驀地掀開身上的錦被,恨不得馬上下床去,隻是雙腿一軟,就勢跌在床下的木板上,她的眼底,滿是尖銳跋扈的敵意:“你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穆槿寧,你因為郡王府的罪而流放塞外,你根本就是個罪人,你到底還要用這樣不可一世的嘴臉對著王爺多久?我是想過要你死,可那都是逼不得已的,都是你逼我的。”
“我何時逼過你?沈櫻,你遠可以在這張位子上做的更久更穩,是你斷送了自己。”穆槿寧淺淺一笑,望著沈櫻的狼狽模樣,雖然並不幸災樂禍,卻也沒有過分的同情。
這一年多,即便沒有任何人相信,她都不曾有過奪取沈櫻地位的念頭。
沈櫻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才讓這一切,成了真。
或許女人天性無法學會如何分享,但其實有別的法子,可以維持一開始的平和,哪怕是虛情假意,隻需沈櫻有更多的耐性,更遠的眼光……
沈家將沈櫻,養的還是太嬌氣了,根本等不及,根本不願去布置更遠更遠的路。
“穆槿寧,我可以為王爺去死。”沈櫻的心中滿是絕望苦楚,她仿佛看到,她最終將一無所有,但她可遷怒的人,唯有眼前這個女人。她的眼淚滿布臉上,猝然眼神接近瘋狂的崩潰,揚聲哭喊,像是一道道呼嘯而過的寒風,刮過穆槿寧的心口。“你可以嗎?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