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吻
這兩日穆槿寧格外忙碌,就在冬日轉暖的時節,穆峯舊病複發,流放的那一年,磨難不少,讓這個年約半百的男人,也始終過不了幾天安生日子。
她在王府跟別院兩頭始終來來回回趕赴,每日在別院待到黃昏時分才回王府,念兒幾乎都見不到娘親。
趙嬤嬤看穆槿寧實在來回奔波太過勞累,便主動請纓,毛遂自薦,於一日晚上,端著晚膳到穆槿寧的身邊。
“郡主,不如就讓老身去別院服侍老爺吧。”
“嬤嬤。”穆槿寧微微怔了怔,放下手中的銀箸,望向眼前這個看似刻板嚴苛的婦人,心口湧上一抹暖流。
趙嬤嬤唇邊的笑意很微小,她平素並不長笑,那張臉外人隻是一看就覺得不近人情至極。“老爺是郡主的親爹,郡主忙裏忙外,不願假手於人,便是不放心。雪芙園有雪兒丫頭跟瓊音丫頭照料,瑣事還有小阮她們去辦,也是足夠了。隻是郡主總也要看看小少爺,更要顧及王爺,一個人如何忙得過來?”
“王爺為我找來了嬤嬤,如今看來,實在是再對不過的決策。如今我手下正好多了個能幫我分憂解愁的人,嬤嬤做事,我向來是放心的。”穆槿寧暗暗舒出一口氣,她正愁分身乏術,趙嬤嬤的請求,自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郡主不用客氣,老身來王府也有三五月了,郡主從未給老身難看,老身點點滴滴,都記在心頭。”趙嬤嬤這般說著,神色愈發柔和了些。她跟雪兒跟瓊音不同,她是老下人了,許多事,習慣看在眼底而不說,身為奴才,一輩子能遇到一個善待下人的主子就已經該知足,既然主子寬待她,她自然也該主動為主子分憂。
若是她沒有看錯人的話,穆槿寧,絕不會甘於坐於如今的位置,她有為人處世的才能和低調隱忍的才情,這些……她隻需藏在心裏,那一日,或許指日可待。
“這世上有句話這麼說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前的事早已過去,嬤嬤在自己的位置上自當要狠心才能服眾,下手重些也不難理解。我不怕狠心的人,我最怕是喜歡在暗中搗鬼的人,我絕不會無故苛待身邊的人,畢竟這世上的情勢,誰都說不準,何時落了難,還能有人記得主子曾經的好,能不落井下石,便是慶幸了。別院那兩個侍從總是年輕,難以重用,嬤嬤能來幫我一把,當然更好。”穆槿寧眼波一閃,麵色沉鬱,這一番話娓娓道來,更令人信服。
“明早老身就動身去別院,何時老爺病情好轉了,老身再回來。”
穆槿寧笑著點頭,答應了,看著趙嬤嬤走了出去,她再度拿起銀箸,用著晚膳,這兩日她都不曾看到秦王,聽管家說,秦昊堯每一日回來都是深夜,別說跟她一道用飯,就連過夜也是在書房。
如今她想到前幾天的事,若不是她滿心憤怒仇恨,也絕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把那封信摔上秦王的臉。
或許是太平靜了……他的反應,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一天,天陰沉沉的,卻沒有風,格外的安寧,安寧的。讓她滿心不安。
他刻意不出現在她的麵前,難道是躲著不見她?可是做錯事的,明明是她啊,該躲著不見的,也是她才對。
她始終無法相信,那一夜,秦王會將那種從未有人敢觸怒他的尊嚴的舉動忍耐下來,這世上誰敢把東西丟上秦王的臉?她每回想到,他當下陰沉卻又無動於衷的臉,更是心中發怵。
若是以往,秦昊堯早就揚起手掌,狠狠給她一個耳光了。
她這般想著,越是覺得食之無味,還是他察覺了她暗中做的事,準備要處置她?
門邊熟悉的腳步聲,讓她突地打破了所有的思緒,驀地站起身來,來的,果然是他。
雪兒看穆槿寧沒有任何胃口,正好端來了一盤酥餅,一小碗的紅梅醬汁,淋在上頭,看著格外讓人開懷。
見穆槿寧正想開口,詢問他是否用過晚膳,是否要一起用晚膳,秦昊堯一身淡漠,早已洞察她的心思,已然開口:“本王已經在外麵用過晚膳了。”
倒是她,這兩日用晚膳的時辰,比平日要晚了許多。
“廚房剛出爐的酥餅……”穆槿寧眸光閃爍,噙著一抹笑容,將這一盤熱氣騰騰的酥餅,送到秦昊堯麵前的茶幾上。
“甭忙了。”他對茶幾上擺放的小食,卻沒有半分興致,一句話,就讓穆槿寧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
她在秦王府內,總要麵對他,結下的梁子,也總要解,日子再不如人意,也總要過下去。她不喜歡逃避。
她垂著眉眼,站在一旁,這幾日為了照看穆峯,麵頰都消瘦許多,畢竟比起她按部就班的複仇計劃,爹的身子是放在第一位的。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如今才這麼殷勤?”他的視線落在穆槿寧的身上,她的憔悴身影和靜默不語的神情,都讓人無法朝著她發火。
他的話,已然讓穆槿寧察覺到他心頭壓抑的怒火,雙膝一彎,就勢跪在秦昊堯的麵前。她自然不用多話,他心中明白,她為何要放下姿態。
“本王的確頭一回看到你這麼膽大的女人,就算是被衝昏了頭,也不敢犯這麼大的錯。”秦昊堯瞥了她一眼,言語依舊一如既往的漠然冰冷,視線刮過她的臉,就仿佛是刀刃刮過她的臉一般。
她緊咬著下唇,抬眸望著那張俊美卻又毫無感情的麵孔,如今她不反駁,不過是等他的重罰。
“你在等本王動手?本王要是動了手,你這身子骨受得了嗎?”他的口吻,仿佛調侃一般漫不經心。眼前的女子,已然一副欣然承受的模樣,他俯下俊長身子,好整以暇望著她,視線撇過桌上的晚膳,那一碗米飯,她隻是動了兩口而已。
她默默垂下螓首,果真秦昊堯伸出長臂,手掌落於她的麵頰上,微微的涼意,讓她幾乎戰栗。
“得了,你真當本王舍得?”他低笑一聲,黑眸之中閃過莫名詭譎的笑意,輕輕拍了拍她柔嫩麵頰,便直起身子,將她扶起來。拍了拍長榻上另一處,他下巴一點:“坐。”
這個男人,實在是喜怒無常,穆槿寧坐在他的身側,秦昊堯卻將茶幾上的酥餅推到她的麵前,冷冷淡淡說了句。“飯菜都涼了,你不是最喜歡吃這些甜膩的玩意兒?”
穆槿寧探出柔荑,拿了一塊酥餅,默默咬了一口,細細品味,見他沉默不語,她安然咀嚼吞咽下肚。
他瞧著她,她唇上沾了紅莓果液,襯托唇色的灩瀲晶耀,無比誘人,明明今日的她粉黛不施,素麵朝天,卻又遲遲無法挪動眼。
她好似一眼便明白他的心思,直覺臉上是不是擦到了別的顏色,正想要掏出絲帕擦拭臉頰,他卻驀地一手扼住她的纖細手腕,驀地將俊顏湊上去。隻是一個淺嚐輒止的吻,甚至或許根本稱不上是一個吻。
他嚐到大量清新香甜的果香,以及她的柔軟粉唇,他並未深探,薄唇擦過她的柔嫩肌膚,逼自己退離。
“下回再讓廚房做一回這種酥餅,本王或許會喜歡上的。”薄唇揚起漠然笑意,他已然饜足,黑眸愈發幽沉。
穆槿寧抿著唇,蹙眉不願回應,餘光看到雪兒麵色不自在,然而礙於臉兒緋紅的雪兒在場,她隻能默不作聲。
“雪兒,你先下去吧。”她最終開了口,讓雪兒離開,待隻剩下彼此,她才對著秦昊堯說道。
“我來服侍王爺就寢。”
他放下手邊的茶,她給秦昊堯寬了衣,默默褪下身上的袍子,隻著單薄裏衣,才吹熄了燭火,走入珠簾,清脆的聲響,傳到他的耳邊。
隻是,她卻坐在床沿,並無躺下的意思,在黑暗之中,她不必強顏歡笑,更不必在意他的神情。
沉默了許久,穆槿寧才脫了繡鞋,坐上床,平靜地躺著,等了許久,她才聽到自己的清冷嗓音,落在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