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戲水(3 / 3)

這般的舉動,卻看的秦昊堯麵色愈發陰鬱,從來都覺得孩子是些纏人的玩意,正如他眼前的楊念,表麵稚嫩幼小,實則耍些伎倆糊弄人。

“去吧。”穆槿寧側過身子,握住念兒的小手,凝視著他的小臉,微微一笑,鼓勵他聽從秦昊堯的命令。

秦昊堯對念兒原本就有嫌惡,她決不能縱容孩子脾氣,正如秦昊堯所言,她們母子不過都是寄人籬下,日日都受著秦王的恩澤,既然如此,就該。知恩圖報。

雖然有了娘親的授意,但念兒還是有些不情願,慢慢走到秦昊堯的麵前,像是做錯事一般,不敢抬頭看他。

畢竟就算是世故之人,也很難應對秦昊堯這般深沉冰冷的目光,更別提念兒這個孩童了。

秦昊堯端著漠然俊顏,側過臉,眼底的陰沉繼而不見,王鐳麵無表情地走到他的身畔,他斂眉,猝然從王鐳腰際掏出一把物什,一道淺金色的光芒,劃破穆槿寧的視線。

那道光,朝著念兒的胸口直直刺過去,瓊音的敏銳直覺,也不由得在那一刻,皺緊細眉,恨不得一個箭步衝過去,替這個孩子擋掉血光之災。

她呼吸一滯,他出手太快,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回應,等她再度定下神來的時候,這才看清楚,那道光來自何處。

幸好,是一場虛驚。

那把並非是真劍,而是木劍。

但劍鋒,離念兒不過一寸的距離,若是失手,一把木劍,也足以殺了這個孩子。

秦昊堯端詳著穆槿寧血色全無的臉,並無動容,薄唇邊溢出一句話:“這是王鐳在空閑時做的。”

王鐳點頭,恭恭敬敬從腰際取下木劍的劍鞘,呈上。

瓊音見狀,眼底的敵意,才漸漸消散開去,低著頭,轉過身去,徑自藏起佩劍,退出了竹林。

念兒睜大了清澈的眸子,雖然看著眼前的高貴男人還有些俱意,但孩子貪玩好奇的天性,早已戰勝了這些許害怕,遲疑了些許時候,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觸碰就在眼下的這把木劍。

隻是碰了一下,他便立馬將木劍握住,揮舞兩下,精神奕奕,神氣活現。再一伸手,將木製劍鞘緊握在手中,誰都奪不走一般護著。

穆槿寧直起腰,淡淡睇著,方才的心驚肉跳的一幕,才剛剛平息下來,沒想過木劍也會成為念兒這般喜歡的玩具。

“念兒,拿過來。”

秦昊堯見她的臉上再無一分笑意,眼底漸漸幽深,薄唇邊卻暗自揚起一道莫名笑意,在此刻看來,愈發詭譎深遠。

她輕歎一聲,麵色蒼茫,走向念兒,若是一般街市上售出的那種拙劣刀劍玩具,也不至於讓她這般擔心。這把木劍實在精致,卻也因為過分真實,更加危險。男孩原本就比女孩好動貪玩,念兒又不能每時每刻都在她的身邊陪伴,生怕念兒拿著木劍遭遇傷害,她有這般的未雨綢繆,也不難體會。

她一手握住那把木劍,隻是她的阻止拒絕,念兒卻皺著眉頭,萬分不舍。“多謝王爺,隻是,我不想念兒長大之後舞刀弄槍,等他再大些,便要教他識字看書。”

“百無一用是書生。”就像是隻會紙上談兵的那幾個道貌岸然油鹽不進的官員,算算看,死在他手下的,也有三四個了。秦昊堯這般說著,輕蔑不屑浸透在每一個字眼之內,更顯得傲慢冷漠,黑眸帶笑,玩味地盯著不願鬆開木劍的念兒,冷笑出聲:“更別提這個連鴛鴦和鳥都分不清的笨家夥,長大之後你還指望他能成狀元不成?”

“是聰慧也好,愚鈍也好,我並不在乎。人太聰明了,也並非好事。”穆槿寧將這把木劍探入劍鞘,交給雪兒保管,最近她忙於自己的事,的確無暇顧及念兒的成長,說實話,並未曾想過要如何教養他。

眾位皇子中,秦王是最聰穎的一個,雖然無法得到先皇和皇上的禮遇,但憑著謹慎心思,謀略算計而走到如今的位置,可,即便念兒能有這樣的心智。她也不願看到念兒跟他一樣。

他的諷刺,他對念兒的漠視,依稀激怒了她,穆槿寧生生壓下,默然不語,隻聽得秦昊堯說的冷淡。“還不如讓他學武,至少有一技之長。”

隻要念兒能夠堂堂正正做人,平安無事,當個凡人也無妨。她對念兒,並無過大的寄望。人的才能越是多,處境便越是複雜艱難,坐在高位的那些人,身上的擔子也就越重。

她比任何一個人都想,過平靜的生活,既然在她身上無法實現,隻能轉嫁到念兒的身上了。

“崇寧,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死寂的生活,你將自己的心願加注在楊念的身上,不一定會是件好事。”

他一手支著下顎,好整以暇打量著念兒纏著雪兒討要那把木劍的情景,戲謔一句。果然孩子長大,便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惟命是從。

穆槿寧麵色一白,如鯁在喉,仿佛胸懷藏匿太多反駁的話,可偏偏這一刻,卻無法說出口來。

“鴛鴦戲水,這副繡圖要用在本王的新枕頭上?”黑眸透著玩味的不羈,俊臉朝著穆槿寧的方向,他說的格外露骨,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之下,無法掩飾的是幾分骨子裏帶來的亦正亦邪,難以辨明的惡劣企圖。

這一席話,完全不忌諱還有王鐳和雪兒在場,當然,念兒不列入其中,隻是個孩子罷了。而王鐳是他的心腹親信,隻要他不發話,可以跟死人一樣保持沉默,更可以跟瞎子聾子一樣,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穆槿寧眼神一閃,避開他的熾熱視線,將繡圖收了起來,淡淡說著:“我手邊多出來的繡圖,趙嬤嬤會替我去府外坊內賣掉。”

“月錢不夠?”

她在王府的生活,一向從簡,王府給穆槿寧的月錢,應該足以應付,往常她沒有過大的開銷,她居然還要將繡圖拿出去賣?一絲疑慮,劃過他的心頭,他瞥視一眼,眼底頃刻間斂去方才輕狂笑意。

秦昊堯的嗓音陡然覆上濃濃冷意,眉目之間寫滿不悅:“手邊還有多少?”

“兩三日才能完成一副,不過是打發時光罷了。月錢是足夠了,偶爾做做繡活,也可。”她急著解釋清楚,免得讓他誤以為自己有心薄了他秦王的顏麵。

“行了,往後不需要做這種事。”秦昊堯生生打斷她未說完的話,視線鎖住她那雙眸子,已然發號施令。

不遠處趙嬤嬤正好端來了熱騰騰的茶點,他也沉聲吩咐了一句:“趙嬤嬤,你也要給本王記住,在你麵前的是崇寧郡主,而不是坊間繡女,這種差事你不必去做。”

趙嬤嬤麵色難看,低著頭說了句。“小的明白了。”

“你再去賬房支一百兩的銀子,照顧好你主子的生活起居,是本王的女人就不該有捉襟見肘的時候。”他卻不曾耐下心來喝茶,獨斷專行,俊顏稍霽。

他並不想看到這些繡圖手帕,被別人用幾兩銀子就廉價買去,充斥在市井之中。既然是他豢養的女人,他至少會讓她過衣食無憂的富足生活,沒必要看她窮酸潦倒,窘迫貧苦。

她走前幾步,送著他走出庭院,突地開了口。“上回的那件披風,再也沒看過王爺穿過,興許是不喜歡崇寧的手藝?”

“跟陸子彰對戰的時候破了,早扔了。”他神色不變,直視前方,負手而立,甚至不曾因此而回頭來看她。

“改日我給王爺再做一件厚實擋風的大麾。”她突地想起他右臂上的傷痕,在南駱他受過傷,一定是那時候。

他下巴一點,不置可否,似乎她的討好關心對他而言,不值一提。

嗓音被吹散在風中,她目光灼灼,依舊凝視著他離開的背影。“王爺走好。”

“爺,那件披風不是。”王鐳走到半路上,才突然察覺到異樣,壓低嗓音問了句。

“閉嘴。”

秦昊堯一臉平靜,再無往日陰鬱漠然,唇角卻無聲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