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雙手垂在桶外,右手傷的最重,腫的厲害,白色膏藥塗了厚厚一層,卻還是不曾消去半分。
那是美麗畫麵之中唯一的殘缺。
至少天上的美麗仙子,不會受傷。
他坐在圓桌旁,目光始終鎖住她的身影,她太過疲憊,在溫暖的清水中睡得安寧,隻是下一瞬,她的雙臂鬆開,整個人漸漸沉溺下去,清水已然漫過她的肩膀,淹上她的脖頸,下一刻她的臉都埋入水底,呼吸就要被吞噬。
一雙有力的臂膀,穿過她的腋下,將她猛地從水中提了起來,她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睜開那雙清亮靈動的美眸,很慢很慢眨動著長睫毛,幽幽地凝望著身前這個男人。
他長臂一伸,動作敏捷,將掛在屏風上的白色外袍,利落裹在她的身上,將濕漉漉的玲瓏身子從浴桶中抱了出來。
她光嫩的雙臂從衣袍中探了出來,環繞著他的脖頸,宛若慵懶的貓兒,更像是一朵輕盈雲彩,在他走出屏風將她放在床沿之上,她卻依舊不曾鬆開雙手。
她的溫熱濕潤,就偎貼在他的胸口,惹來毫無緣故的激昂。男人總比女人更容易蠱惑,他不以為然,任由她依賴在他懷中,遲遲不離開。
“堯哥哥……”她仰起頭,將螓首靠在他寬闊肩膀上,她還未徹底清醒,也分不清現實幻境。
她的這一句輕聲呢喃,卻讓他的眉宇之間,染上轉瞬即逝的陰霾。
她的嘴兒,向來很甜,但他嫌少應過她一廂情願的親近。
那雙眸子之內,盈盈凝視他,仿佛是清澈水波,潺潺流動之間,就要化開彼此之間的嫌隙和封凍。
這般的溫存,卻也隻是持續了很短暫的時間,他猝然推開她,麵色愈發冷漠疏離。
“以為你受了傷,本王就會憐惜你?”他反問,突地站起身來。
她的燙傷,是否也宛若後宮女子,引來注意的一種心機罷了?他已經認定那是她細心安排的苦肉計,哪怕春色就在眼下,他也生生冷卻了內心的激動。
穆槿寧的眸光,一分分黯然下來,她撥開層層迷霧,終於看清楚,眼前的男人,並非那些年的昊堯了,而是秦王。
她咽下滿滿當當的苦澀,這一場夢,她寧願從未醒來。
“這些天沒來雪芙園,你就按耐不住了?做了這麼多事,花了不少心思吧。”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他冷哼一聲,俊顏上的笑,更是滲透寒意。
她緩緩抬起小臉,嘴角費力牽扯出一抹笑容,像是下一瞬就要消失的若有似無。“一定要這麼為難人嗎?”
她可以忍耐被滾燙熱粥潑灑的疼痛,她可以忍耐獨守空閨的淒涼,她可以忍耐沈櫻看似溫和實則處處針對的刁難,她可以忍耐下人不以為然的目光,她什麼都可以忍耐!隻因再難再苦的日子,她都熬過去了!
但,她也是人啊。
爭寵?
她沒想過要爭。
她願意拋棄自己的尊嚴,卷入身不由己的命運,不曾想過可以得到他的憐愛,他卻苛責冷淡,半點信任不願施舍。
血脈之下遊走的,宛若突然噴發的熾燃火焰,越過千層高山,就要噴薄而出,染紅整片清冷蒼穹!
唇邊笑意瞬間消失,眸子覆上墨黑陰暗,毫無光彩。
“就算以前的崇寧癡心妄想,她也從未欺騙過你一回,即便她卑微膚淺,她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嗎?她付出的心,就不是真心了嗎?”
她這般憤恨逼問,那種眼神不再如往日平和寬讓,而是咄咄逼人的怨懟狠毒。
那一刻,她仿佛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另一個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