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什麼親(2 / 2)

那些耗費了奢侈銀兩才打造的華麗漂亮,隻不過短短三年時間,就全部耗費完了。

她也曾經不知茶米油錢的可貴,也曾經是那麼一無是處的繡花枕頭過。

“剪掉?”

身體發膚,可不是隨便毀壞的呀。雪兒不禁蹙著眉頭,有些遲疑。

“剪。”穆槿寧噙著淺淡笑容,這一個字說的輕鬆,卻又堅決。如果三年後她穆槿寧還留戀虛華,才是不知悔改。

雪兒愣了愣,望著眼前的穆槿寧親自遞過來一把銀亮色的剪刀,卻是不敢伸出手去。

“無用的東西還留著何用?”穆槿寧的笑容更淡了幾分,仿佛就要消失,她的語氣宛若自嘲。“今日皇太後宣我進宮,總要打扮的整齊一些。”

下一刻,不容雪兒遲疑,她一把將剪刀的手柄,送到雪兒掌內。

枯黃色的發絲剪去一寸有餘,徐徐從半空中落下,穆槿寧端坐在圓鏡麵前,望著自己的沒有表情的麵容,遲遲不再開口。

身為官婢的那些年,她曾經覺得是人生最痛的時候,是人生最苦的時候。

即便有紫煙陪伴她,也無法讓她忽略安靜下來就會席卷而來洶湧吞噬她的低賤感覺。

饑餓,疲憊,無力,辱罵,白眼,訓斥……

在山高皇帝遠的塞外,她進官府的第一天,就被調教官婢的嬤嬤甩了一巴掌。

隻為了,教會她跟奴婢一樣低頭謙遜恭順,教會她不再趾高氣揚高高在上。

疼。

卻又不隻是疼而已。

活了十五年從未有人打過她。

她永遠記得那種感覺。

是徹骨透心的冷,從腳底,冷到頭皮,讓她在被打的那一整夜,都睡不著,不停的發抖,啜泣,發抖,啜泣……

“別給我擺出大架子,哪怕是金枝玉葉,到了這裏,也就是一個賤婢!”

趙嬤嬤的話,提醒她即便曾經擁有多少繁華經曆,進了官府,總也是死路一條。

在官府,當一個卑微的活死人。

通鋪上睡著七八個姑娘,都是各地送來的罪人之女,最大的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年紀最小的便是穆槿寧。白日她們各司其職,黑夜隻是各自安睡,鮮少交談。她清楚,她們有著相似的命運,來自相似的大家大戶,卻又淪落為下人。

她們其中,哪一個沒有曾經讓人豔羨的美麗過往呢?

她們卻又比任何人都明白,過往不值得她們交談。

大家閨秀也好,王朝郡主也好,她們都變成了一樣的人,甚至,連人都不如。

想到此處,穆槿寧藏在寬大衣袖之中的雙手,猛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骨肉之內,連唇兒都發白了,卻也不覺得痛。

“這支芙蓉金釵可好看,小姐?”

這支金釵並不是全金,但做的樣式還算精細,今日小姐要進宮,若是身上沒有一些貴氣,也總是不妥吧。

雪兒在不大的首飾盒子裏挑選著零零落落的首飾珠花,這是昨日才買來的,郡王府早已不在,這對父女回京都是孑然一身。郡王穆峯回來的那天,宮裏的錢公公倒是捎來一些銀子,除了應付日常生活之外,奶娘擠出一些銀兩去買回來女兒家必用的物什。

穆槿寧的眼神幽然,淡淡瞥了一眼,卻又緩緩輕搖螓首。

何必自欺欺人,打腫臉充胖子?

如今的貴族女子,崇尚黃金,金子不但華貴,更讓人說話都能更理直氣壯。她也曾經喜歡,逼得爹爹賣去多年收藏的名筆書卷,也隻為收羅一小箱的首飾。將那些個金手鐲,金項鏈,金釵子戴於身上,反反複複地看,癡癡傻傻地笑。

她如今也在笑,暗自撫摸這一支塗金的長釵,隻是嘴角藏匿的笑,苦澀傳到心裏。

她今日就要進宮去。

又有多少人,又有多少雙眼睛,在等著瞧她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