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給我寫信。”說完,陳熾一言不發。
陳寂歎了一口氣:“陳熾。”
陳熾僵硬地靠著牆,麵無表情:“不要走。”
陳寂說:“你知道不可能。”
“你如果走了……”陳熾吐字冰冷,“就不要再來看我了,你以為我是什麼,永遠在這裏巴巴地等著你來看我嗎?”
“陳熾!”
“我會很記仇很記仇,我會記得是你先走的。”
“你也該記得,是我先來找的你。”
“那也是你先走的。”
“好。”陳寂煩躁地在原地來回走了兩步,腳步頓住,看著陳熾,“你是養在別墅裏名正言順的陳家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我呢?陳熾,我問問你,那我呢?陳念先從來沒有來看過我一眼!我現在難道不能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嗎?”
“小少爺,難道陳念先沒有教過你,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如你所願嗎?”
他的話越說越重,完全沒察覺到陳熾越來越紅的眼眶:“你以為我想來這裏看你嗎,你以為我不想帶你走嗎?陳熾,我是誰啊,我能帶你走嗎?就算我真的能帶你走,你能在隻有一米寬的床上睡著覺嗎,你能忍受手洗衣服嗎?你能……”
陳熾吼道:“你怎麼知道我不能?”
他哽咽出聲,眼淚掉下來,委屈極了:“你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
陳寂慌了一下:“你別哭。”
陳熾抹了抹眼淚:“陳念先教過我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如我所願,可是我以為你是例外。”
他曾經很羨慕別人有哥哥,因為哥哥仿佛一直是強大的,可以擋在所有的危險麵前。後來陳寂來了,穿的衣服很舊,帆布鞋刷得發白,可還是那麼幹淨好看,讓人不自覺地想親近。雖然他總是記不住陳寂的樣子,可陳寂每次都很有耐心:“我是你哥哥。”
他是胸口始終戴著陽明初中徽章的哥哥,多好的字眼。
他們流著同樣的血液,滾燙熱烈,好像認識許多年了,他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了陳寂。
陳寂曾說過,他們都是可憐人,隻是他缺的是物質上的,而陳熾缺的是精神上的。他從不伸手向陳熾要任何東西,卻從不吝嗇地把所有兄長的愛都給陳熾。
可是陳熾也要失去陳寂了。
陳熾的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過了一會兒,他穩住了情緒,說:“你走吧。”
陳寂沉默了片刻,說:“生日快樂!”
“這個……”陳寂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乒乓球拍,“生日禮物。”
“陳熾,我會好好打乒乓球,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到時候,我會從正門進來找你。如果你需要,我還會幫你把陳念先趕走,好嗎?”
“你拿著。”陳寂伸出手。
陳熾沉默地把乒乓球拍接過來,底板和膠皮磨損得很嚴重,一看就用過很久,手柄上刻著字,歪歪扭扭地手牽手,是陳寂和他的名字。
“那我走了。”
陳熾沒有說話,他抿著唇,眼中淚光輕閃,卻始終不願意讓它落下來。陳寂停頓了一下:“讓哥哥抱一抱,好嗎?”
不等陳熾同意,陳寂上前抱住了他,溫熱的淚珠終於落在他的肩膀上。陳寂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我會想你的。”
陳寂鬆開他。
陳熾瞪著陳寂:“我不會。”
陳寂勾了勾唇角:“好。”他轉過身,看向林招招,“招招,走了。”
“來了!”林招招從牆角處探出頭來。
陳寂抬步往前走去。
陳熾在他的身後大聲喊:“我真的不會想你!”陳熾咬牙切齒,是在挽留他。
陳寂的腳步微頓,他揚了揚手,放下時牽住林招招的手,繼續堅定地往前走。
他們的少年時代就此別過,從此走向兩條不同的道路。陳寂將他丟在原地,一直往前走,並自作主張地要求他也要往前走,好像這樣勇往直前,兩人就能在頂端相見。
可是回不去了。那些陳熾隻相信他的歲月,那些陳熾不敢親近他卻忍不住親近的時光,那些……他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去見陳熾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十四年後,他們再度相遇,他履行了幫陳熾把陳念先趕走的約定。他們約在安靜的西餐廳裏見麵,四下寂寂,大提琴聲優雅,一道道菜擺得精致。
他們禮貌而疏離地交談,連相視一笑都很少。
最後,他們握手道別,走向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
沉默的車子裏,陳寂鬆了鬆領帶,打開音樂,往後靠了靠。歌聲綿長而憂傷,像沉重的歎息:
把所有星空下的能量波收集,保護你,
就算黑夜靜止,沉溺了消息,
快把我帶走遠離,這紛擾世紀,
多陪你一萬米,
……
多一次分離,也變不了和你一起,
看鬥轉星移。
其實,他想陪陳熾長大的願望一直在心底藏著,可是來不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