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事忽來,棉布暖爐
萬俟宸的眸子在淡而幽澤的月光之下顯得越發的深邃幽沉,仿若沁入了暗而潤的月華,顧雲曦與他四目相對之間隻覺得心神一動,他們的呼吸相聞,兩人的身子緊挨在一起躲在濃密卻不多的竹從之後,顧雲曦屏住了呼吸,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失了神。
萬俟宸的手指貼在顧雲曦的唇邊,見顧雲曦的麵色淡常下來才微微落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的手中在她唇角一滑,顧雲曦微微一顫呼吸便亂了。
黑暗之中的萬俟宸嘴角微微一抿,將她轉過了身去看不遠處的動靜。
他低頭在她耳邊,“別說話。”
灼熱的氣息讓顧雲曦覺得耳後一陣癢,她下意識的身子一側,腰間的手當即用了大力將她定住,顧雲曦心中驚疑未定,這才看到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間,她呼吸一緊,正要抬手將他的手拂去,萬俟宸又道出一句話來。
“四周人多,都是高手。”
顧雲曦心中大動,到底來的人是誰,這後山即便是有人也不會是自己的人,更何況在淩雲寺的外圍已經布滿了巡防左營的人馬,為什麼還能放進來這麼多人,他們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宋涯又是幹什麼吃的!
顧雲曦心中一瞬間轉過千百個想法,正想著自己走的時候交代了肖揚,若是自己發個信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過來,正這樣想著,不遠處卻是傳來一聲響兒。
有人來了!
從那翠竹縫隙之中看出去,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人從山崖另一側走了出來,她的身形纖長挺直,腰身更是不堪一握,此時麵上帶著層黑紗,再加上距離並不近,顧雲曦一時半會兒倒是看不清那女子臉麵半分。
即便是看不清,顧雲曦心中卻是知道了,來的是個女人!
她的腳步沉穩,如男子一般的一步步走出那幽暗的樹影,如墨的頭發都盤在了腦後,一雙眸子驚醒之中帶著傲然威嚴的看看四周,渾身上下,更是透著一股子上位之人常有的淩人貴氣,蕭淑妃在大燕無親無故,誰會這樣打扮了來見蕭淑妃?
簫玉瑾一臉的沉重之色,看到那黑暗之中走出的人眸色微微一緊,來人帶著麵紗,她一時之間看不出來人身份,正當她疑惑之時來人走近了她的身邊。
挺秀的身影,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帶著幾分沉暗,簫玉瑾心中大動,一雙眸子越發的不可置信了來,正當這時,來人開了口。
“五兒。”
暗啞的聲音一時之間分辨不出男女,可是簫玉瑾卻是知道了,普天之下,能這般叫她乳名的隻有一人,她眸色大變之下當即對著來人跪了下去,“皇姐!”
顧雲曦眸色一深,不遠處的簫玉瑾麵色倉皇意外的對著來人跪了下去。
是跪!
簫玉瑾的聲音極低,被颯颯的竹葉聲一蓋倒是聽不清楚,可顧雲曦眸中已經滿是驚訝了,淑妃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看她的麵色,雖然離得這麼遠,可是顧雲曦還是能感受到那般敬重和畏懼。
到底來人是誰!
顧雲曦聽不清,萬俟宸卻是不然,他眸色深深的落在那抹黑色的身影之上,幽暗的眸子裏微微的亮了一亮,微微低頭看看自己懷裏的人,她的眸光緊緊的釘在那裏,渾身微微緊繃著,顯然是意外至極。
這廂那嬤嬤也是向著黑衣人行了禮之後退開在了一邊,黑衣人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人眸色一深,“五兒,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黑衣人上前一步輕輕扶起簫玉瑾,眸子裏說不上來是什麼表情,簫玉瑾扶了來人的手站了起來,黑衣人看著她的樣子話語溫軟幾分,“五兒,十多年了沒見了,你過得可好?”
簫玉瑾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五兒很好。”
黑衣人撤了手,往那黑漆漆的山林之中看一眼,微微一歎,“太傅回去之後回稟我說你過得還好,我這才放心了。”
分明是一句問候的溫暖話語,可是此時落在簫玉瑾的耳朵裏卻像是一道利劍刺穿了她的心肺,她滿麵惶然的重新跪下去,“皇姐恕罪,五兒這些日子都在為了您的命令奔走,隻是這陣子大燕皇宮之中不太穩固,妃嬪隻見鬥爭頗多,五兒不能太過引人注意這才手腳慢了些,再給五兒些日子,五兒一定把皇姐要的東西奉上。”
黑衣人看到簫玉瑾如此緊張淒然的模樣眼神一軟,她重新扶起簫玉瑾,話語深沉又蒼涼,“這幾年西涼不曾安順過,國庫日漸緊張,皇姐這才著急了些,皇姐也知道你這些年自然有自己的苦楚,可是五兒,阿衡年幼,國中沒有幾個可信之人,皇姐不得已隻好讓你來受這樣的苦,你可怨皇姐?”
簫玉瑾倉皇搖頭,“五兒不怨皇姐,五兒知道皇姐這麼多年比五兒更苦,為了西涼,五兒無畏無懼。”
微微一頓,簫玉瑾還是疑問的問起,“皇姐,聽說家裏最近正是整頓的時候,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黑衣人眸光微變,微微沉吟一瞬才道,“家裏有太傅和上將軍在。”
簫玉瑾點點頭,抬眸,“皇姐打算在大燕留多少天?”
黑衣人轉過身來看看她,“我留的時間不會太長。”
微微一頓,黑衣人似有些不放心,“五兒,大燕朝中鬥爭我也知道一些,現如今的皇帝眼看著便要下位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簫玉瑾眸光一滯,黑衣人又道,“你此前雖然是皇後那一邊的,但是現如今皇後被困,國丈對我們更是出不上什麼力,太子也沒有什麼好的勢頭,依皇姐的意思,你不妨轉投那德王一方。”
“聽說你和那德王有幾分淵源?”
簫玉瑾的本是有一瞬的怔愣的,此時聞言眸光一邊斂下眸子,“倒算不上淵源,隻是能說得上幾句話而已。”
黑衣人將她的異樣看在眼裏卻並不點破,隻點了點頭道,“最為要緊的還是太傅交代給你的事,西邊的異族人對我西涼虎視眈眈,若再沒有兵器補給,我們的騎軍就真的要落敗了。”
這話裏帶上了幾分嚴肅之味,簫玉瑾聽得額頭直冒汗,趕忙點頭應了,眼見得那二人竊竊私語的快要結束了,這邊的顧雲曦卻是眉頭大皺,她的目光從黑衣人身上細細掃過,那嬤嬤手中的宮燈光亮落在她的身上,瞬間到讓她看清了那人的衣飾,並非全部的墨黑,就在她的袖口,有幾點白色的花紋,顧雲曦腦海之中電光火石之間閃過一個畫麵,低低的道出兩字。
“西涼!”
顧雲曦一聲驚歎到時讓萬俟宸有幾分意外,他看了看遠處準備要走的黑衣人,“你聽到了?”
顧雲曦搖頭,“雖然聽不見她們說的是什麼,可是我看到那女子袖口的花樣,簫玉瑾是西涼人,若是旁人袖口帶了薔薇花她定人饒不過,可若本就是位高權重的西涼人,她就沒什麼話說了。”
“薔薇是西涼的國花,隻有皇族之人才可上身,這位是——”
萬俟宸低頭看著顧雲曦低低呢喃的樣子,她的頭發全部束起成了男兒冠,此時露出修長的脖頸來,透過那微微敞開的披風口子能看到她微微凸起的鎖骨,她的身子溫溫軟軟的愛著他,他的手更是攔著那不堪一握——
萬俟宸眸光一熱,轉向了別處,良久才低低開口道,“現如今的西涼皇族不過隻有兩人,幼皇蕭玉衡,長公主蕭玉樓。”
萬俟宸淡淡一句話瞬時點開了顧雲曦眼前的迷霧,她雙眸微眯,“掌管一國的西涼長公主竟然大駕光臨至大燕來,這是要做什麼?”
萬俟宸眸色一動,“她在向蕭淑妃要一樣東西。”
顧雲曦挑眉,“什麼?”
“兵器!”
這兩個字落下,顧雲曦眸光大亮,便是在此時那簫玉瑾對著黑衣人深深的拜了一拜,黑衣人隨後有對簫玉瑾說了句什麼便要離開,簫玉瑾站在寒風裏看著黑衣人消失在山林一側,那嬤嬤此時才靠了上來。
“娘娘。”
簫玉瑾麵色蒼白的看著黑漆漆的夜色,一雙手顫抖的不成樣子,嬤嬤半扶著她搖頭歎道,“娘娘,這一次是長公主親自過來,說什麼也拖不起了。”
簫玉瑾眼神空茫,嘴角卻是抿的緊緊的,“我知道,她來了,我還能怎麼辦呢,她,她們,這都是要逼死我嗎?”
嬤嬤使了大力將她緊緊扶住,這邊廂哀聲一歎,“娘娘別急,長公主雖然身在西涼,可既然能知道娘娘和德王的淵源想必也是看得透這燕京城的局勢,娘娘不若聽了長公主的話,轉頭向德王一邊,除了完成長公主的命令之外,娘娘也是時候想想怎麼自保了。”
簫玉瑾聽著身邊嬤嬤的話臉色越見得發白,這邊廂嬤嬤看了看手中愈見黯淡的宮燈深深一歎,“娘娘,不管怎麼說我們先回去吧,時辰差不多了。”
簫玉瑾怔怔然讓嬤嬤給自己重新裹好了全身,這才跟在那嬤嬤的身後往回走去,看著二人手執著宮燈越走越遠,顧雲曦和萬俟宸二人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顧雲曦掙開萬俟宸的手退開一步,“你為什麼在這裏?”
萬俟宸眉頭微皺,“這寺裏來了一位——”
“無淚大師?”
顧雲曦打斷了萬俟宸的話將無淚的名字說了出來,萬俟宸眸子裏閃過一絲意外隨即點點頭,顧雲曦卻沒再問下去,隻想著這無淚大師的名聲果然遠播,連萬俟宸都要過來拜訪一二了,微微一頓,她看向萬俟宸,“剛才的那人真是蕭玉樓?”
萬俟宸眸色一斂,“十有八九。”
顧雲曦雙拳一緊,“蕭玉樓能親自過來看來西涼國中已經很是著急了,既然如此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萬俟宸挑眉,顧雲曦所幸道,“淑妃是扳倒皇後的最後一步棋,稍後我便去拜見一下這位淑妃娘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