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氣,閉上眼,壓下心頭竄動的火氣。
語琪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開口,卻聽得啪地一聲巨響,叫人頭皮一麻。
她偏頭去瞧,隻見碎瓷飛濺之中,他背對著自己,已經轉著輪椅下了高台。
背影冷漠得可怕。
縱使是下麵已經殺紅了眼的少年們,都不敢貿然往他身邊湊。
語琪心道玩兒大了,可能要壞事兒,連忙站起身跟上去。
在蕭煜離開修羅殿之前,語琪追上去撈住了他寬大的袖擺,“我讓人準備了冷水,你那時隻要轉過頭看我一眼,我就會跟你道歉,讓你用冷水漱漱口,壓住辣味兒。”
她語氣輕軟地解釋,解釋自己無意作弄他,隻想讓他看自己一眼,同自己說說話。
可蕭煜整個人都泛著沉沉的陰鷙氣息,薄唇抿成堅硬的線條,不為所動。
最後他頭也不回地甩開她的手,劃著輪椅離開,沒有看她一眼。
語琪站在原地無奈地看了片刻,仍然不屈不撓地跟了上去,加快步伐追到他身旁。窄窄的回廊上,她一個旋身,擋在他身前,堵住了他前行的路。
按著他身側兩旁的扶手,語琪俯下身來,逼他看向自己。
若換了普通人,方才一個側身就可以從她身邊走過,不會落到這樣境地。
可他不是普通人。
他的輪椅不能變窄,他也站不起來。
蕭煜握緊了拳,深吸一口氣後閉了閉眼,臉上有隱忍的憤怒。
甚至,有屈辱。
語琪仍然保持著俯下身的姿勢,隻是要說的話一下子梗在了喉嚨裏,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
她安靜下來。
片刻之後,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輕輕地擺在了他輪椅的扶手上。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不敢驚擾此刻的他,連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
——那瓷瓶裏麵裝的是金瘡藥,她瞧見他唇角的磕傷還沒好,本來是準備拿出來緩和兩人之間關係的。
可現在的情形叫她覺得,她倘若開口說一句話,都是踩在他的痛處上作威作福,她做不出這種事。
最後她深深看了他幾眼,什麼多餘的事情也沒做,什麼也沒說,隻是靜悄悄地退開一步,給他讓出一條寬敞的路,然後一個人回了修羅殿,繼續監督那些少年的訓練。
劉麻子的小徒弟瞧見了,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
語琪疲憊地搖搖頭,說不成。
小徒弟滿頭霧水,“我瞧少宮主喝了呀,怎麼就不成呢?”
語琪一愣,繼而無奈地笑了笑,同他簡單解釋幾句。
小徒弟輕輕呀了一聲,沒大沒小地感慨,“那您折騰這麼半天,隻是想讓少宮主別不搭理您?”
他描述下的自己像是個求而不得的卑微愛慕者,語琪有點兒鬱悶,但還是點了點,“差也差不離。”
小徒弟想了想,賊頭賊腦地替她出謀劃策,“您要是這麼個想法,那加辣椒水兒還不如按我這法子來。”
語琪瞧瞧他,“什麼法子?”
小徒弟附耳過來,嘰裏呱啦地講了一大通,最後一錘定音,“就這麼,少宮主就手到擒來啦。別不信我,您聽說過董永和七仙女兒的事兒麼?一樣的,要不是董永在仙女兒洗澡的時候偷了人家的衣服藏起來,人家仙女兒也不會跟了他這麼一個窮小子啊。”
語琪聞言不語,摸著下頜審視地瞧了他好一會兒。這孩子實在適合入她這行,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瞧得有些許尷尬,搓了搓手道,“這法子是下作了些,您看不上是正常的,我再幫您想別轍。”
“別。”
小徒弟訝異地噯一聲,“您的意思是?”
“你這法子是下作了些,但我喜歡。”語琪挑了唇角,笑得眉眼彎彎,一錘定音,“明日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