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了甩頭,把腦子裏掐架的兩個小人甩走。
這時,旁邊擺攤,目睹全程的大姐說道:“哎呀小衛,你做生意不能這樣的呀!給多少錢,辦多少錢的事!你看你這幾天,一枚一枚做你那個鋦釘,結果嘛,才賺八十塊錢,劃算不劃算嘞?”
我正想說大姐你別來紮心了,就見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走到我攤位前,笑眯眯的問:“小兄弟,有一筆大買賣,做不做?”
大買賣?我一愣,心說我這門手藝,能做什麼大買賣?難不成是去鋦防彈玻璃?那活兒我可接不了。
“什麼買賣?”我問。
中年男人拍了拍自己的後背,我這才發現,他背著一個黑色的大包,裏頭脹鼓鼓的,像是放著什麼東西。
他接著道:“借一步說話,那邊有個茶樓,我請你喝杯茶,談談這筆生意。”
我這攤位生意本來就慘淡,再加上這七月天,驕陽似火,曬的我汗流浹背,想到茶樓裏的空調,我便有些按耐不住,於是點頭,將防水布一裹,小馬紮一合,往木箱子裏一放,就收攤了。
到了茶樓,中年人給我點了杯冷飲,便打開了自己的黑色背包,一邊動作,一邊道:“剛才的事兒,我看在眼裏,小兄弟那套純手工打造的鋦釘,出手不凡,氣象萬千,不是一般匠人能弄出來的。”
我有些驚訝,現在還能這麼懂行的可不多了。
要知道,打造那套‘萬蝠釘’,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容易。
根據所鋦物件的造型、年代、圖案,設計出對應的修複方案,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需要修複的鋦匠,對該器物所在的曆史、年代的工藝,有很高的掌握性。一個好的鋦匠,可以說是半個曆史文物專家。
說話間,中年人從包裏,摸出了一個木匣子。
那木匣子長約三十厘米,寬約十厘米左右,原木無漆,表麵光滑,像是年代久遠,被人撫摸過很多次一樣。
他將木匣擺放到了桌麵,並且小心翼翼的打開,示意我看其中的東西。
“你看,這能修嗎?”
我跟著往裏瞧,隻一眼,整個人就呆住了。
我忍不住揉了揉眼,顧不得喝冷飲了,整個人湊近了去瞧那東西。
那是一個造型細窄的端瓶,約有成年男子巴掌大,表麵開裂似的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網開片,開片間,還有黑黃相交的紋路。整體顏色,灰白中透著一股青,造型極簡,卻讓人一看之下,就難以移開視線。
可惜的是,這東西,左側碎了一個三角形缺口,旁邊擺放著幾個灰白色的磁片,應該就是碎裂的原件。
我忍不住看了許久,才做下了決定:“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一件宋朝的‘金絲鐵線’?”
中年人頓時麵露喜色,衝我豎起大拇指:“好眼力,看樣子我果然沒找錯人,能修嗎?不能用鋦釘,得修的讓人完全看不出它曾經碎過。”
我道:“你這是一件古董,古董當然不能用鋦釘這種手法。”我琢磨片刻,古董的鋦修手藝,爺爺也給我傳過,但我們家窮,並沒有機會真正的接觸古董,因此對於這些東西的鋦修,我還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階段。
這活兒接還是不接?若接,我沒有萬全的把握,回去需要做很多功夫;若不接,我學這門手藝,難得能有個用武之地,錯過這個機會,就太可惜了。
僅僅猶豫了幾秒鍾,我就暗暗一咬牙,決定接了這活,麵上卻裝出雲淡風輕的模樣,道:“至少給我兩個月時間,我保證修複完畢。”
中年人大喜,一擊掌,道:“那就太好了,我按照現在的市麵價,這個數,先付一半,修好了再付另一半給你。”他比出了兩根手指。
有了修茶壺老大爺的教訓,我還是跟他確認了一下:“兩萬?”
中年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兩萬?你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這件兒‘金絲鐵線’?小兄弟,我說的是……二十萬。”
“小兄弟,我不坑手藝人的錢,隻要活兒好,以後咱們有的是合作機會。”
我嘴裏一口冷飲沒憋住,差點兒把自己給嗆死,剛才裝出來的雲淡風輕,直接就露餡兒了。
中年人含笑看著我裝逼失敗,等我不咳了,當場轉賬,劃拉了十萬給我,又留了我的地址身份等信息,簽了份兒手工協議,便讓我帶著東西離開。
出茶樓時,我整個人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十萬,夠我還了欠下的房租,外加租一個小店麵了,什麼時候,錢這麼好賺了?
直到走上大路,看到車來車往,人潮湧動,街口超大的屏幕上,打著最新出的奢侈品廣告,我才想起了那句老話:亂世出黃金,盛世出古董。
而我,正處在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