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認栽,時旦能笑得出來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想著這句老古言,他又氣順了些。
鄭家明麵上有些什麼關係,時旦多少有些了解,他哪裏想得到暗地裏那些盤根錯節的淵源。
這個坑,不管金昆廷有沒有挖,反正他是跳進去了。他心裏也曉得,即使沒有今天,他遲早也會冒險走這麼一步。都怪這些年玩收藏玩得順風順水,他難免有些自我膨脹!
一個不留神,把腳踢到鐵板上。
也隻能認栽!
征西當然不知道這些。她隻有硬著頭皮把桌子上的畫看了又看,又與湯顯請來的掌眼一同研究了半日,還真從幾處印章上發現了一些細微的差異。征西在這方麵缺乏經驗,但她靈機一動,提議把當初做檔案拍的那些相片拿去放大,放大了再看,說不定會有收獲。
眾人聽了,覺得也是這個理。
唐少帥的人當然沒能在海下時府裏找到時旦和那些名作。他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到日租界去抓人。那樣跨界抓人的越權行為,是要鬧到軍事法庭的。
時旦這個人做事蠻公私分明,他的家屬家仆並不清楚他背地裏幹的那些勾當。盤來查去,隻有一個老夥計神色有異,最後撬開他的嘴,才找到時旦在東門外用來做仿畫的房子,裏麵早已人去樓空。他們沒找到證據,空手而歸。
又沒找到時旦本人,就沒辦法當麵對質。
出了這麼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征西既然已經介入,勢必要繼續跟進。原本打算從香港直接回寶安城,現在看來要改變計劃。
在征西登上郵輪去香港的前一天,《新衛報》爆出了獨家消息,金昆廷在本城成立青幫分舵,並大張旗鼓的定於兩周後設宴招待各方賓客,共襄盛舉。連唐督軍接到金昆廷的請柬。
報紙上還說候家長子的老丈人並沒有如期選上總理。
這一屆的內閣總理也不姓魯,山東籍的魯慶峰被自家小舅子拖了後腿,也歇菜了,悄悄躲到津門來避風頭。
於督軍自願下台,日本人趁機扶持了一個主戰且親日的傀儡上台。於督軍東渡日本,日本人放了他一條生路。畢竟他兒子敢綁架西洋人,這種野膽子和內閣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是他們喜聞樂見的,因為給了他們從中渾水摸魚的機會。
征西再次見到金昆廷的時候,是在皇宮飯店一樓的咖啡廳。她和郝莉約在這裏喝下午茶。臨走之前,郝莉被一個洋太太叫到樓上的酒吧了。
征西一個人坐在臨窗的沙發上,瀏覽著這些最新的報紙雜誌。回國這些天,她感覺到國內的局勢比那幾年歐戰的戰局要迷幻多了,且無跡可循,一會兒風一會兒雨,想一出是一出……真不知道父親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征西慢慢明白為什麼父親總是把經商救國、和平崛起掛在嘴邊。他這麼多年不顧家、也不顧自個兒,在險相環生的亂世裏尋找著和局。他的妻兒們不理解他的掙紮與抗爭,以及他的一腔熱血和無能為力……
征西陷在往事裏,直到一團暗影由遠至近罩過來,她一抬頭,金昆廷站在她麵前。
“真巧啊!”金昆廷朝著征西笑的一團和氣,“我們又見麵了。”
“沒看報紙之前,還以為你死在庫倫了。”征西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他,她放下手上的報紙,示意他坐下說話。
金昆廷的語氣散漫,“還別說,真的差點死在那裏了,老天爺不肯收我,非要讓我活。”他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坐姿也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