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牛漢詩歌解讀(1)(1 / 3)

時間:2011年3月4日

地點:北師大四教209教室

主講教師:譚五昌

聽眾:北師大2009級中國當代文學專業碩士生

譚五昌:今天我開始給大家講授《中國當代詩歌研究》這門課程。我想通過對中國當代詩歌史上有影響有特色的詩人作品的解讀與個案研究,來讓大家切切實實地感受中國當代詩歌創作的整體思想藝術風貌。我給大家講解的每一位當代詩人,可以說都是一道獨特的風景。今天為什麼我要選擇牛漢先生的詩歌來作為解讀對象呢?一方麵當然是由於牛漢詩歌的藝術成就,另一方麵,更是因其人格魅力在中國現當代詩歌史上首屈一指。這是一位用人格寫詩的詩人。2006年10月份北師大校友返校日,牛漢先生也來了,在座有的同學應該見過。牛漢一米九的大個子。他自己開玩笑說:“有人說我自高自大,我就是自‘高’自‘大’嘛!”隨後他又補充說,“我站在這裏,就是一行正直的詩。”

牛漢先生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我跟他接觸較多,在任何場合下他說話都很犀利,不給人留情麵。他曾在屠岸先生八十周歲誕辰紀念詩會(2003年)上這樣評價自己:“七八十歲的人了還很不成熟,說話很衝動。”這也許跟牛漢先生是蒙古人有關。他的基因裏麵深藏了蒙古草原上祖先們的剽悍、倔強與正直。如果一個詩人的人格沒有到達牛漢先生這樣的高度,就絕無可能寫出像牛漢那樣堅實、硬挺、有力度的詩歌來。如果說海明威是個“硬漢”作家,那麼牛漢先生就是個“硬漢”詩人。他用他幾十年如一日的對詩歌精神的堅守,鑄造了一個為詩而殉道的“硬漢”詩人形象。他活得很苦,但他畢生都執著於詩歌。詩,已經不僅僅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詩歌就是他的生命,他曾說自己“離開詩歌就活不了”。他的“詩”與“人”互動、互造,詩歌與人格互相映照。

牛漢先生是在用血淚書寫他的詩歌。現在許多詩人用電腦寫作,也許一個晚上就可以敲出幾十首詩。然而,對這樣快速度的寫作我們能抱有什麼期望嗎?最有分量的詩歌是要用血和淚來進行書寫的。這一點在中國文學史上早已得到印證,比如唐代的李賀,就是嘔心瀝血寫詩的典型。現在很多人對詩歌的理解太膚淺,對詩歌缺少敬畏感;而從牛漢的創作中,我們可以看出詩人本人對詩歌的敬畏,對詩歌精神的敬畏。

牛漢的詩歌中塑造了一係列的“硬漢意象”,詩人總是在敘述苦難與抗爭,絕望與希望。他筆下的意象如汗血馬、華南虎、楓樹……每一種動物或植物意象背後都有高貴的靈魂,都有承受苦難命運的壯烈情懷。這些意象都是牛漢先生靈魂的化身,從而使我們感受到詩人的高大不屈。

現在讓我們進入對牛漢先生作品的具體分析上。首先來看第一首,牛漢於20世紀70年代寫成的、“地下詩歌寫作”的代表作之一《華南虎》。這是中國當代詩歌的經典之作,經常被人拿來朗誦,令讀者和聽眾都熱血沸騰。我們一定要把那種悲壯的情感讀出來。請李瑤同學來朗誦。

華南虎

在桂林

小小的動物園裏

我見到一隻老虎。

我擠在嘰嘰喳喳的人群中

隔著兩道鐵柵欄

向籠裏的老虎

張望了許久許久

但一直沒有瞧見

老虎斑斕的麵孔

和火焰似的眼睛。

籠裏的老虎

背對膽怯而絕望的觀眾

安詳地臥在一個角落,

有人用石塊砸它

有人向它厲聲嗬喝

有人還苦苦勸誘

它都一概不理!

又長又粗的尾巴

悠悠地在拂動,

哦,老虎,籠中的老虎,

你是夢見了蒼蒼莽莽的山林嗎?

是屈辱的心靈在抽搐嗎?

還是想用尾巴鞭擊那些可憐而可笑的觀眾?

你的健壯的腿

直挺挺地向四方伸開,

我看見你的每個趾爪

全都是破碎的,

凝結著濃濃的鮮血,

你的趾爪

是被人捆綁著

活活地鉸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