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複觀的以意逆誌命題詮釋具有字詞解釋、思想闡釋、曆史研究、現實運用等詮釋形式。他首先解釋孟子以意逆誌命題的文、辭、誌、意關鍵詞,關注孟子方法對經學影響的曆史;同時,突出孟子方法的普遍妥當性,引申出追體驗的觀念內涵,並廣泛運用於其自身文學批評與思想史研究之中。他既注重把以意逆誌命題引申出追體認、追體驗的語義核心,擴展其經學範圍到現代文學欣賞與思想史研究領域;又強調以意逆誌追體驗方法研究偉大的思想家與偉大作家,提升讀者精神境界,實現為己之學的邊界;並從文學特質、思想特質以及儒家人文世界等論題建構其方法論邏輯。可以說,徐複觀融合語義拓展、邊界限定、邏輯建構等詮釋方法,實現了孟子以意逆誌命題所包含中國文化經驗的現代知識轉化。
葉維廉按照哲學闡釋學的思路來看孟子的以意逆誌之說,強調這裏實際上同樣設定了對話雙方:說詩者之意與詩人之誌,而逆則是對話的過程。他揭示孟子的以意逆誌說與哲學闡釋學的相通性,並找到一種切實可行的詩學解釋學思路並使之運用於對古今中外詩歌的解釋實踐之中。其對話方法論與傳釋學體係建構顯示了“東方或許可以為西方的傳釋係統作某一個程度的解困”的目的。
張伯偉的以意逆誌論中對以意逆誌命題的詮釋,既是對孟子命題的思想內涵的闡釋,也是借以意逆誌這一傳統命題來對中國古代文學批評方法的命名。思想闡釋與術語運用結合在一起。以意逆誌命題詮釋本身是特定價值的主張與宣揚,指向其“揭示中國古代文學理論的民族特色和現代意義”的基本目的。
黃俊傑在孟子方法、儒家方法、中國古典方法、一般詮釋方法幾個層麵跳躍擴展,顯示其字詞解釋、思想闡釋、曆史研究、現實運用等詮釋形式的統一與語義拓展、邊界限定、邏輯建構等詮釋方法的融合。黃俊傑研究孟子對待經典的態度及其所提出的解經方法,論說“孟子所提出的‘以(讀者之)意逆(經典作者之)誌’的方法”。並強調其方法的巨大影響,成為儒家一般法則:“解讀者如何透過解經以求‘道’呢?從儒家解經史來看,至少有兩種方法:(一)第一是孟子所謂‘以意逆誌’的解經方法,訴諸解經者個人生命的體認。”並以此中國經典詮釋傳統為基礎建構現代詮釋的普遍法則。因此,他在研究孟子、理解中國經典詮釋學等傳統思想時都主張以意逆誌方法,自覺運用以意逆誌的理解方式。他強調:“聖人或作者之意不僅可求,抑且可知。如何求?如何知?孟子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誌。以意逆誌,是為得之。’細玩‘文本’,踏實誦讀,再以讀者之‘意’逆推作者之‘誌’,則經典作者之意向亦可忖度之矣。”強調“中國人的‘興’式思維方式,表現方法固不限一格,但借經典詮釋以寄寓心曲則為常見之方法……凡此種種皆不取僵直之邏輯論證,而達意為尚,是故後人亦當‘以意逆之,是為得之’”!
徐複觀、葉維廉、張伯偉、黃俊傑以意逆誌命題詮釋建構現代知識也是傳統語境中的以意逆誌命題詮釋的方式,傳統轉化是其共同的學術形式。趙岐、朱熹、閻若璩等人使用以意逆誌傳統術語,同時拓展新意,建構新論題。以朱熹為例,他批判俗儒之學與禪道之學而建構聖人之學,其“以自家之意迎取聖人之誌”讀書之法的以意逆誌命題詮釋,正是把孟子特殊命題提升為方法論命題的經典建構。朱熹自我體認傳統命題完成現實方法論建構的同時,通過傳統命題的方法論提升建構孟子命題的經典意義。其經典命題的建構,一方麵是朱子與孟子之間問答展開的古今對話;另一方麵是儒學應對外來佛學實現的中外融合。
曆代詮釋者都是帶著自己現實的問題,進入傳統命題的思想世界;並在傳統命題中尋求答案,完成經典建構。因此,這裏的傳統命題不是作為曆史陳跡的特殊命題,而是經過現實詮釋成為解決當下問題的有效法則。帶著自己的問題進入以意逆誌命題,其詮釋就是一種對話。而此對話的特性在於論者的問題結構與傳統命題的意義結構的同構性。
傳統命題是作為一個意義生成的場域,而不僅是一個後世立場上分析評判的材料。以意逆誌命題詮釋具有一種力量,成為通向古典視野的通道。首先,以意逆誌命題被納入詮釋者視野,反映的現實需求;同時,以意逆誌命題存在本身,導引著詮釋者的走向。在宋代學術的向內轉背景中,以意逆誌命題的存在使得意私誌公觀念的生成得到支持。而意私誌公觀念又使得“逆”作為等待的語義得以生成。同樣,趙岐、王國維等人的以意逆誌命題詮釋也顯示了帶著自己的問題詮釋傳統命題這種古代文論轉化的曆史經驗。
從徐複觀、朱熹等人命題詮釋經驗看,傳統轉化的關鍵在於問題意識的積極培養、傳統視野的有機融合與語言形式的意義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