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小區裏鬱小惠住過的那幢樓看了一眼,慢慢地下樓坐進車裏。車子離開小區,肖會水讓司機從市區開過,然後到政府大樓前轉一圈再上高速。他要再看一眼自己工作過的地方。
車子還沒到市政府大樓前,肖會水就遠遠看見樓前黑壓壓地擁了不少人。像這種群體性上訪,對肖會水來說已經司空見慣了,不足為奇。如果是平時,他會心裏很著急。但今天卻不同往日,他已經不屬於這個城市。他隻想再路過一下,看最後一眼。也許這一輩子都再不會到這兒工作了。
當車子行到大樓前,人們一擁而來,把路堵得一點縫隙也沒有。司機看了一眼肖會水,肖會水說:“熄火!”說著推開車門,人群中頓時暴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肖市長,一大早,許多老百姓就等在這裏給你送行,我給你打電話,你的手機也關著機,我還一直等組織部通知呢!”伍愛民不知從什麼地方擠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
“肖市長,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們撿的石頭還有人收嗎?”人群裏有個60多歲的老頭哭喪著臉說。
“肖市長,我是從方城縣趕來的,現在我們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這是全村的婆姨們親手為你做的鞋墊,還有些小針織品,請你帶上。”一位頭戴白色小帽的回族老人拿著一個淺藍色的包袱。
“這是我們村溫棚裏產出的第一批葡萄,你帶著路上嚐嚐鮮!”一位40歲左右的婦女熱情地端著一個竹籃子說。肖會水認出來了,那年他去下麵調研,就在她家吃的飯。她還開玩笑地問肖會水,大領導平時吃的都是什麼?肖會水說是飯啊!她笑著說,她怎麼聽人說領導天天吃的都是腦白金!肖會水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不一會兒,肖會水車子的後備廂裏已經裝不下了。
他看著眼前這些人,有農民、市民,還有外來打工的。雖然沒幾個他認識的,可他覺得他們的麵孔是那樣的熟悉而親切。肖會水含著熱淚大聲說:“父老鄉親們,大家回去吧!雖然我離開了新樂,但我永遠不會忘記父老鄉親們對我的關心。新任的領導明天就到任了,他們一定會帶領大家讓我們的日子過得更紅火!”
又是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
肖會水轉身上車,打開窗玻璃,看著人群向他招手。在那一刹那間,他在人群中看見一個人正朝著自己雙手抱拳,表示友好!他又仔細看了看,沒錯,是王恩奇,他回來了!肖會水馬上要司機準備停車,可肖會水再一看的時候,他已鑽進人群裏找不見了。肖會水明白,王恩奇是來給他送行的,但又不想麵對他。他猶豫片刻,讓司機加速。
老百姓的自發送行,讓他感覺太突然了。他側身從後視鏡裏看見送行的人們還圍在那兒,目送著車子離開。
車子不一會兒就上了高速。肖會水才從剛才激動的情緒中緩過神來,轉身一看,後麵卻坐著伍愛民。
“老伍,你什麼時候上來的?快停車!”肖會水一急馬上命令司機。
司機看了一眼肖會水,把車速減慢了。
“嗬嗬,高速公路上怎麼停車?再說都走這麼遠了,掉頭也得到下一個出口吧!”伍愛民高興地說,“我們做朋友這些年,你難道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難道對我服務市長期間有想法?做人也不能太低調了!”伍愛民故意挖苦他。
“好!別再打擊我了,走!”肖會水不同意伍愛民送也已經沒有辦法了,隻好作罷。
伍愛民哈哈地笑了起來。
車子在高速上不停地奔跑著。肖會水和伍愛民一直聊著天,聊這些年一起共事的痛苦和快樂,聊楊愛玲,聊常麗,聊到鬱小惠的時候,他突然想起鬱小惠寫給他的信,立刻從塑料袋裏拿出信封,迅速撕開,抽出厚厚的信紙,映入眼前的是鬱小惠寫的秀氣的正楷字。
親愛的會水:
請允許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搭上了飛往美國的航班。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也請原諒我不能為你送行!但我的心卻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你!
我懷念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美好的時光,在沒有你的日子裏,我常常在夢裏依偎在你的懷裏,呢喃自語。幻想看見你的時候,總有一種初戀時的興奮和激動;當每一次被你緊緊擁入懷中的時候,你身上的氣息和溫暖會讓我幸福得要死。可這一切,都隻能成為我今生最美好的夢境。我知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道理。可看不到你的日子,思念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就這樣痛苦地打磨著自己。當魏哲明讓我失去活下去的信心時,是你讓我活了下來。然而麵對你卻不能擁有你,終生不能廝守的遺憾讓我想生下一個孩子,過一輩子清心寡欲的生活。如今當孩子真實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決定離開你了。再見,會水!我一生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