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鬼人達赤追著藏醫尕宇陀一直追到了西結古寺,最終也沒有得到這種藥。氣急敗壞的時候,他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我的飲血王黨項羅刹不咬人了,它記得這是老祖宗老天神的咒語,一聽就害怕,就不咬人了。我要讓它忘掉,忘掉,趕快忘掉。”藏醫尕宇陀愣了:原來他是想用“十八老虎虛空丸”讓他的飲血王黨項羅刹忘記老祖宗老天神的遺訓,不再懼怕“瑪哈噶喇奔森保”的咒語。飲血王黨項羅刹到底是什麼,居然會懼怕“瑪哈噶喇奔森保”?尕宇陀有些緊張,看著送鬼人達赤嘟嘟囔囔走了之後,趕緊把達赤的話告訴了丹增活佛。
丹增活佛聽了,飄然而起,匆匆忙忙下山來了。
半個小時後,丹增活佛在西結古工作委員會的牛糞碉房裏見到了麥政委和白主任。他雙手合十,向麥政委點了點頭說:“我帶來一個消息,一個吉凶不明的消息:可能,也隻是可能,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在黨項大雪山,在送鬼人達赤居住的地方。”
大人們的行動牽動著巴俄秋珠。他來到領地狗群裏,不時地喊著“獒多吉”,然後把大黑獒果日叫到了自己身邊,對它說:“你吆喝起來,讓它們都跟著我,不要落下,一個也不要落下。”巴俄秋珠現在還不知道人們要去幹什麼,隻知道一定是一次非常重大的行動,因為連西結古寺的住持丹增活佛和藏醫尕宇陀以及如同藏獒一樣威武雄壯的鐵棒喇嘛也要去了。
做小狗時被巴俄秋珠喂養過的大黑獒果日聽話地吆喝起來,領地狗群慢騰騰地跟了上來,它們和大黑獒果日一樣,情緒沉浸在失去獒王虎頭雪獒的悲傷和仇恨中,久久拔不出來。所不同的是,它們比大黑獒果日更多一些清醒也更多一些迷惘:獒王虎頭雪獒死了,誰是我們的新獒王呢?難道就是那個來自上阿媽草原的神山獅子岡日森格?按照鐵定的規律,戰勝了獒王的就應該是新獒王,領地狗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毫不猶豫地敬畏它和擁戴它。但是,岡日森格來自上阿媽草原--那個聚積了西結古人全部仇恨的地方,即使領地狗們願意,西結古人和西結古草原願意不願意呢?
人的意誌必須服從,服從人對藏獒來說永遠是狂熱而情不自禁的生存需要。但是,從祖先開始,藏獒對規律尤其是誕生獒王的規律的遵守向來是嚴格的,它們骨子裏對強悍和力量、勝利和榮譽的崇敬,就跟人對神祗的崇敬一樣,永遠都帶著一股洪水般猛烈的衝動。
於是就迷惘。西結古草原的領地狗正在迷惘,它們在獒王戰死之後麵臨選擇新獒王的時候,全體有了一次無比深刻的迷惘。
父親沒想到,麥政委他們走後的第二天,岡日森格就不願意待在牧馬鶴部落的大帳房裏養傷了。剛剛抹了藥和吃了藥,它就用牙齒拽著父親的衣服來到帳房外麵,然後就和大黑獒那日一起朝前走去,走了幾步,看父親沒有跟過來,就又停下,用藏獒不常有的汪汪聲叫起來。父親走過去說:“我知道你待不住,你要去找你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可是你的傷還沒好,你行嗎?”岡日森格朝著不遠處的一隻亭亭玉立的黑頸鶴嬉戲地撲了一下,仿佛這就是回答。大黑獒那日也在旁邊用昂首闊步的姿勢使勁攛掇著:走啊,走啊。在頭頂滑翔的黑頸鶴也在嘎嘎地催促:去啊,去啊。
隻能走了。大格列頭人說:“我也要出發去尋找我們的強盜嘉瑪措和藏紮西了,天上的黑頸鶴告訴我們,好消息正在前麵等著我們呢。吉祥的漢人,多帶點吃的,慢慢地走啊。”父親備鞍上馬,跟著兩隻藏獒朝前走去。
走了好一會兒父親才發現,這一路一直是大黑獒那日走在最前麵。大黑獒那日帶著岡日森格和他,朝著遠方一座陌生的雪山,行走在一片陌生的草原上。他不知道大黑獒那日受傷的左眼看不見了以後,嗅覺變得格外發達,幾乎是岡日森格的兩倍;也不知道就在昨天,大黑獒那日見到送鬼人達赤後,就已經從他身上聞到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氣息,也聞到了一股腥膻撲鼻的陌生藏獒的味道。
它們本來昨天就想走,但為了岡日森格的傷隻好休息一夜。一夜的休息是有效的,喜馬拉雅獒種得天獨厚的恢複能力加上藏醫尕宇陀的神奇藏藥,讓岡日森格一見初升的太陽就不由得衝動起來。它們今天是非走不可了,即使父親不跟來,它們也要走了。
它們前去的地方,正是太陽升起的東方--送鬼人達赤居住的黨項大雪山。
人的意誌必須服從,服從人對藏獒來說永遠是狂熱而情不自禁的生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