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漢紮西大鬧行刑台(2 / 2)

父親揮著骷髏刀繼續喊叫著:“你們誰是管事兒的?快過來呀,把這七個孩子放了,要不然我就要砍了,真的砍了。”

父親的這種舉動在以後的人看來完全像個瘋子加傻子,但在當時的確起到了延緩乃至阻攔砍手事件發生的作用,沒有人不會認真對待。組織這次砍手儀式的牧馬鶴部落的強盜嘉瑪措拽著野驢河部落的齊美管家,跑上了行刑台,齊美管家喊道:“漢菩薩,漢菩薩,你不要這樣,你不知道原因,上阿媽草原的人欠了我們的血,欠了我們的命。”

父親說:“誰欠了你們的命你們找誰去,你們的命不是這七個孩子欠的。”齊美管家說:“部落欠的命,部落的所有人都有份;上阿媽欠的命,上阿媽的所有人都要還,這是草原的規矩。”父親說:“不要給我說這些,我不聽。我漢菩薩有漢菩薩的規矩,放人,趕快放人,不放我就砍了。”

強盜嘉瑪措意識到說得再多也沒用,便朝著失去了刀的操刀手一陣訓斥:“廢物,怎麼搞的?連自己的骷髏刀都拿不住,還不趕快搶過來?”戴著獒頭麵具的操刀手撲向了父親手中的骷髏刀。父親把刀高高舉起,大吼一聲:“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砍了,先砍死岡日森格,再砍死我自己。”操刀手一愣,還要往前撲。父親說:“哎喲媽呀,他跟我一樣不要命。”說著一刀砍了下去。

台下一片驚叫。在別人看來,他砍在了岡日森格的頭上,隻有他自己和岡日森格知道,他砍在了自己摁著岡日森格的左手上。岡日森格不禁顫抖了一下,它很痛,它是一隻和人類心心相印的出色藏獒,它立馬感覺到了周身的疼痛,好像父親的身子就是它的身子,父親的神經就是它的神經,當傷口在父親手上產生疼痛感覺的時候,真正受到折磨的卻是它。岡日森格嗚嗚嗚地叫著,這是哭聲,是它從人類那裏學來的發自肺腑的哭聲。

操刀手一看這陣勢,嚇壞了,望著強盜嘉瑪措朝後退去。強盜嘉瑪措朝操刀手不屑地揮了揮手,拉開架勢準備親自撲上去奪刀。齊美管家一把拽住了他:“你可不要逼這個漢人,逼出了人命或者藏獒的命誰擔待得起?”

流血了。父親揚起流血的手,揮舞著說:“看啊,看啊,流血了,這是漢菩薩的血,流在西結古草原上了。”血花飛濺開去,誰也不知道落在了哪裏,隻有一滴是知道的,它落在了行刑台下一個姑娘的臉上。這姑娘用手背一擦,看到手背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彗星,突然就一陣激動,跳了起來。

這時一個姑娘旋風般地來到行刑台上,喊道:“也算我一個,你們誰要砍了七個孩子的手,就先砍了我的手。”

父親一看,是梅朵拉姆,就說:“你來湊什麼熱鬧?誰在乎你啊!”又說:“也好,把手放在案子上,我要砍了。”梅朵拉姆吸了一口涼氣,真的把手放在了案子上。父親又說:“我砍了?”她咬著牙說:“你砍吧。”然後閉上了眼睛。

父親忽地舉起了骷髏刀,但那不過是一個造型,一個冒充的嗜血成性者的殺人造型。刀並沒有落下來,因為他意識到梅朵拉姆的美麗也包括了她白嫩的手,如果一定要砍,他砍爛的肯定還是自己的肉,砍下的肯定是自己的手或者頭。他悲憤地質問梅朵拉姆:“白主任怎麼沒有來?他是不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以後故意躲起來了?”

父親扔掉了骷髏刀,突然流下了眼淚。七個上阿媽的孩子一看父親哭了,便知道自己的手必斷無疑了,哇哇地哭起來,梅朵拉姆也哇哇地哭起來。岡日森格的眼淚無聲地流在了木案上,木案上一片濕潤。

不遠處的狗群裏,獒王虎頭雪獒突然振作起來。機會?也許這就是一個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上行刑台,在岡日森格和它身邊的人沉浸在悲傷之中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一口咬死它。就一口,不多咬,一口咬不死它,我就不做獒王了。獒王虎頭雪獒禁不住輕輕叫起來,示威似的來回走了走,讓雪白的獒毛迎風飄舞著,四腿一彈,忽地跑了起來。

岡日森格渾抖抖了一下,鼻子一聞,耳朵一扇,抬頭警覺地看了看遠方。它不哭了,舔了舔木案上自己的眼淚,然後來到行刑台的邊沿,朝著下麵聲音沙啞地叫起來。它是在威脅那些生殺予奪的頭人和管家,還是在威脅那些看熱鬧的藏狗以及那隻飛速跑來的雪白的藏獒?不,父親擦了一把眼淚之後就發現,岡日森格不是威脅,是歡迎和期待。它歡迎著一個熟人的到來,這個熟人便是西結古寺的鐵棒喇嘛藏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