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第一句話,仁曾旺姆心裏一喜,但聽完第二句話,心裏又一沉。她知道,該來的遲早要來。這麼多年她一個人行走在拉薩河邊,早已經把生死想得很清楚透徹。經過巨大的孤獨的洗禮,她一點也不憐惜自己的生命。但現在,她已經得到了心上人全部的愛,他們成了彼此願意勇敢快活生存下去的唯一力量,如果現在死了,她實在是不舍。
居鬆赤林和妻子達娃都嚇壞了,沒想到這位官差來的目的竟是要殺自己的妹妹,他們一起跪下乞求道:“老爺,我妹妹是個弱女子,你就饒了她吧,我們這就離開拉薩,永遠不再回來了,好嗎?”
“哼!我饒了她?這是第巴老爺的命令!誰敢違抗?”紮西頓珠大聲喊道。
仁曾旺姆氣得渾身發抖。她雙手拉起哥哥和嫂子,決然地說:“哥哥,嫂嫂!不要求他!要殺就殺,妹妹不怕。”
紮西頓珠臉漲得通紅。居鬆赤林夫婦的哀求讓他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他從內心也有一種衝動,想要看到美麗的仁曾旺姆也跪倒在自己麵前哀求自己,但仁曾旺姆的高傲徹底戳破了他的幻想。本來內心糾結的那些信仰、忠誠、虛榮都攪拌在一起,他受不了了。對這個姑娘天然而生的愛的衝動揪著他的心,他熱血一湧,想一把抱住她,把她的高傲抱得粉碎。但是,他忍住了,而手裏的刀在猶疑之間離仁曾旺姆的心口越來越近。
妹妹的決然讓居鬆赤林也振作起來,他知道自己這一家再也不能好好活在這個世上了,他順手抄起一把剔骨用的小刀,瘋了似的朝紮西頓珠撲去。
“啊——”達娃見丈夫要拚命,嚇得大叫一聲,想伸手去拉,但哪裏拉得住?
紮西頓珠見居鬆赤林撲來,下意識地飛起一腳,正好踢在居鬆赤林胸脯上,紮西頓珠是布達拉宮的高手,居鬆赤林哪是對手?這一腳著實踢得不輕,居鬆赤林哎喲一聲倒在地上,胸口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壓著自己,他忍耐了一下,但那塊大石頭比他的力量大多了,他眼前一黑,一口血從嘴裏吐了出來。達娃哭著把丈夫抱在懷裏,嚇得不知所措。
仁曾旺姆蹲下身子,抱住哥哥的頭,大聲喊哥哥。居鬆赤林緩了半晌終於喘過氣來,用力說了一聲“沒事”,然後掙紮著站了起來。
仁曾旺姆氣得緊緊咬著牙。她真想變成一塊塊石頭,狠狠地砸向這個隻有欺淩和侮辱的世界,她站起身,把心口挺向紮西頓珠的刀口,大喊:“你殺吧,現在就殺!”
紮西頓珠被仁曾旺姆的氣勢嚇住了,當然,更多的是心中對這女子的愛,讓他幾乎動彈不得。
正在這時,一陣像暴風雪一樣——甚至比暴風雪還凶猛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迅速地變得震耳欲聾,那是雜亂如潮水一樣的馬蹄聲,重擊著人的耳膜。紮西頓珠知道,一定是拉藏汗的大軍來了,那巨大的馬蹄聲激發著他戰鬥的欲望——這麼多年來,他渴望的就是這樣一場大戰,但令人沮喪的是,此時此刻,他正在做的卻是在殺一個弱女子,而在這個女子麵前,自己手中的刀竟一點也不聽使喚。
仁曾旺姆當然也聽到了馬蹄聲,她不由得冷笑一聲,對紮西頓珠說:“動手吧,不過,你要回去告訴你的主人,除了殺一個女人之外,他什麼能耐都沒有!聽聽這馬蹄聲,我看你們的末日也要到了!”
紮西頓珠的自尊心徹底崩潰了。這時,門外的士兵驚慌地跑進來,圍住紮西頓珠報告說:“大人!拉藏汗的兵來了,我們應該怎麼辦?”
紮西頓珠萬分羞愧,氣得舉起刀,朝一張桌子狠狠砍去,桌子哢嚓一聲斷作兩半,他又看了仁曾旺姆一眼,然後朝士兵們一招手:“你們跟著我,事到如今,正是我們給老爺賣命的時候,走!”
說完,紮西頓珠頭也不回地帶著士兵們出去了,留下了仁曾旺姆一家人呆呆地站在廳堂裏。那馬蹄聲越來越大,連房屋不停地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