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砂

又一次搬家後,我認識了一家新鄰居,小妝和她年輕的母親施萍。

小妝4歲,上幼兒園,父親給人開卡車,母親在商場當售貨員,一家人的日子雖不富裕,卻也和和美美。

我搬過來後一直沒見到小妝的父親,聽說往哈爾濱給人送貨去了。

小妝的幼兒園就在胡同口,施姐下午下班晚,每個傍晚,小妝要麼和孩子們在胡同口玩,要麼跑到我屋裏纏著我給她講故事。

“我爸爸很帥,你爸爸也很帥麼?”幾乎每天,小妝都要說這樣的一句話,然後,不等我回答,便自顧地講她的父親如何高大,有力氣,講父親給她買的布娃娃、童車,講父親如何不顧母親的反對,一次次地帶自己去遊樂場……

漸漸地,我開始羨慕小妝,一如當年我曾羨慕那些有個好父親的同學們一樣。

參加工作三年來,我越來越深地感受到,這世界根本就不是公平的,同樣是讀了四年的師大,甚至一些同學還不如自己的學習成績優異,可是三年後的今天,他們有的當了重點中學的教師,有的做了公務員,有的開了自己的公司,隻有極少數如我一樣,在陌生的城市獨自打拚著,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基於有沒有一個在關鍵時刻能“拉”你一把的父親。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妝,因為我的父親是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農民,他每天隻知道種田養牛,不愛理發,甚至極少刮胡子,更談不上帥了。

周末下班,剛拐進胡同,遠遠地看到小妝正騎在一個男人的肩上,咯咯地笑著從胡同裏走出來,小妝介紹,那人是她的父親。

那男人看上去比我還矮,塌鼻梁,小眼睛。

小妝喊我姐姐,那男人也主動和我打招呼,說話的聲音竟還有些“公鴨”嗓。

擦肩而過後,想到一直以來被小妝掛在嘴邊的“帥”字,忍不住一陣竊笑。

走進院門,燉肉的香味兒迎麵撲來。施姐倒休,恰好在家。

打開自己的屋門,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施姐便過來了,說她燉了兩隻雞,要我晚上過去一起吃。

我跟施姐打趣說:“施姐,平時也不見你給小妝做過什麼好吃的呀,怎麼大哥一回來,你這一次就燉了兩隻雞,足見還是疼老公不疼閨女啊!”

施姐笑了笑,歎了一口氣:“唉,別提了,我那口子回來的路上開車蹭了一輛小轎車,錢都賠給人家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他走時答應給妝妝捎禮物回來,結果,這傻人竟然賣了400CC的血給女兒買回一條裙子……”

施姐抿了抿唇,眼裏湧出淚來。

我恍然大悟,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這樣一個平凡的男人在小妝的眼裏竟是那麼的“帥”。隻因為他是父親,他給予女兒的雖然不多,卻是他力所能及的全部。一個4歲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種無私的父愛,隻用她知道的一個“帥”字一次次地感恩著父親的給予。

這一刻,我忽然就特別想回答小妝的那個問題,我想告訴她,我父親也很“帥”:他14歲便輟學種田,供弟弟妹妹讀書;他抽自己種的煙葉,穿別人替換下的舊衣服;他從沒走出過大山,卻供養出了包括弟弟妹妹、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在內的5個大學生;三年前,因為沒能給女兒交上兩萬元的“崗位保證金”,女兒不得不放棄了當老師的願望,遠走他鄉,為此,他一直深深地自責……

不知不覺中,淚,蒙上我的雙眼。這一刻,我發現,塵世間,每個父親都很“帥”。許多時候,父愛是樓房跑車,更是半個蘋果、一塊舊手表——他隻有這些,卻全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