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沈凝暄黛眉一緊。
怪胎!
這夜無殤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胎!
————
不久後,藍毅入內。
不曾抬眸去看邊上的秋若雨,他恭身在沈凝暄麵前行禮:“藍毅奉王爺之命,護送燕後娘娘回京!”
對於藍毅的來由,沈凝暄早已料到。
是以,此刻見他行禮,她並未多說什麼,隻是秉著自己已然失憶的原則,對他含笑輕抬了抬手:“有勞藍都統了,待回宮之後,本宮自當重賞!”
“不敢!”
藍毅頷首,抬眸看向沈凝暄,見她始終淺笑盈盈的看著自己,他神色有些複雜的又看了邊上的秋若雨一眼。
秋若雨見狀,輕聲說道:“皇後娘娘如今失憶了,不記得之前事情,藍都統若真心保護娘娘,過去的事情,娘娘不會追究的!”
聞言,藍毅心下一鬆,再次拱手:“秋姑娘放心,藍某自當盡力保護燕後娘娘安全!”語落,他轉睛對沈凝暄說道:“藍毅先行告退!”
“去吧!”
深看藍毅一眼,沈凝暄仍是對她淡淡一笑。
秋若雨上前,在沈凝暄身前站定:“這藍毅,是怕娘娘還記得前兩日他劫持我的事情,做賊心虛呢!”
“食君之祿,君命大如天,那件事情他隻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淡淡的,如是對秋若雨說道,沈凝暄輕笑了笑,不禁喟歎一聲,道:“派藍毅過來護我,北堂淩有心了!”
聞言,秋若雨眸色微微一暗。
本該晶亮的眸子,瞬間黯淡無光,她不禁也跟著輕歎一聲,緩緩說道:“原本屬下還擔心,娘娘這次回去,路上必定凶多吉少,卻不想這才剛下了臥龍山,便來了這麼多的幫手,王爺……還有北堂淩,不管他們哪一個,其實都值得娘娘真心對待,隻可惜……”
“若雨,本宮餓了!”
微微揚著下頷,打斷秋若雨的話,沈凝暄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備膳吧!”
“是!”
秋若雨斂眸,暗暗在心中一歎,恭身出了輦車。
不多時,棋盤撤下,午膳上桌。
看著錦榻上,麵色不豫的沈凝暄,秋若雨取了公筷,替她布了些清淡的小菜,聲音略微有些低:“這血影樓主,不是個簡單人物,若是娘娘可以加以利用,這勢必是一大助力!”
聽聞秋若雨所言,沈凝暄微微回神。
“他除了不是個簡單人物,氣人的本事倒也一流!”不冷不熱的,說了這句話,她伸手握起銀筷,食之無味的將小菜填進嘴裏,細細咀嚼著,須臾,將口中小菜咽下,她輕蹙了蹙眉,無奈說道:“越是他這種人,便越是以自我為中心,雖然我不知道,王爺到底許下如何厚金,請他保我一世周全的,但是他留在這裏,隻是護我安危,絕對不能輕易提我們去做些什麼!”
“……”
秋若雨知道,沈凝暄的話,是對的,是以,接下來的時間裏,她便沒有繼續再多說什麼,隻是安安靜靜的,替沈凝暄布著菜。
午膳用到一半,夜無殤返回輦內。
見沈凝暄正在用膳,他也不客氣,直接坐下身來,也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看著他不請自來,不遵規矩的樣子,青兒和秋若雨都麵露不悅之色,隻沈凝暄神情淡漠的看著他,然後動作輕盈的擱下筷子,起身端了夜無殤麵前的膳碟,腳步微轉,輕移幾步,將之擱在夜無殤的青紗軟榻前。
青兒和秋若雨見狀,忙也行動起來,三兩下便將午膳都擺在了青紗軟榻前,隻留夜無殤孤身一人,手裏拿著筷子,一臉悻悻然的看著三人。
沈凝暄看了他一眼,淡淡轉身重回錦榻:“本宮累了,要落帳午歇,請樓主移步!”
屏息斂眸,夜無殤抬眸看向沈凝暄,飛揚的眉,微微一挑,他默不作聲的移步到軟榻前,施施然坐下,繼續用膳。
見狀,沈凝暄眉心輕蹙了下。
“去告訴元妃娘娘,待會兒本宮睡醒了,要與她一起對弈!”如是,與青兒吩咐一聲,她淡淡斂眸,直接躺下身來。
青兒應聲,與秋若雨一左一右放下紗帳。
須臾,輦車裏恢複一片寧靜。
在安靜的輦車裏,夜無殤用膳的聲響,格外清晰……
————
仔細算來,沈凝暄已然懷孕一個多月,自下了臥龍山開始,她便總是感覺倦怠,開始嗜睡。不過,每日午休之後,她都會讓人傳元妃過來,與她對弈幾句,借此來消除回京路上的枯燥。
至於夜無殤,他雖自詡棋藝不錯,不過沈凝暄卻無心與他對弈。
如此一連三日,返京的路上都平靜無波。
直到三日後夜幕降臨時,沈凝暄與元妃的一盤棋,尚未分出勝負,鳳輦儀仗卻遭到一群神秘黑衣人的突然襲擊。
一時間,輦車外,刀兵四起,喊殺聲和哀嚎聲,此起彼伏。
可是,在鳳輦內,夜無殤卻一臉無動於衷的繼續看著自己的書。
在第無數次,淡淡的看了夜無殤一眼後,元妃終於無奈一歎,將手裏的棋子緩緩放回。
這盤棋,終是以沈凝暄勝得半子而落幕。看著棋盤上自己隻因半子而功虧於潰的局麵,元妃眉心輕皺了皺,不禁有些無奈的輕歎著搖著臻首:“娘娘的棋路,總是出人意料,臣妾實在不是對手!”
“非也!非也!”淡笑著勾了勾唇,沈凝暄凝眉看向元妃:“本宮覺得姐姐的棋,下的那才叫高明,不成不成,今日無論如何,你都得與本宮再殺幾盤,直到本宮盡興為止!”
聞言,元妃不禁微擰了擰眉。
抬眸迎上沈凝暄一臉興然的眸子,她看著錦榻前的更漏,輕聲說道:“娘娘該用膳了!”
“那有何礙?”
對元妃笑笑,沈凝暄抬眸對秋若雨道:“去瞧瞧後方的晚膳做的如何了?現在便傳膳!本宮與元妃姐姐一起用膳,然後接著戰過!”
聞言,元妃眉心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下,但下一刻,在沈凝暄看向她時,她卻展顏笑對。
時候不長,司膳的宮人便將晚膳送到了輦車上。
一頓晚膳吃下來,沈凝暄時不時的與元妃談笑著,似是現下的偷襲事件,並未發生一般,用的倒也還好,但元妃卻隻進了一點點,仿若嚼蠟一般,不知膳食滋味。
晚膳過後,外麵的廝殺聲漸漸停了,秋若雨便又將保胎藥端了上來。
看著沈凝暄不以為然的端起藥碗,一鼓作氣便將湯藥喝完,元妃不禁輕笑著問道:“娘娘的身子,還是不好麼?”
聞言,沈凝暄淡笑了笑,便接過秋若雨遞來的酸梅湯,喝了一小口。
片刻之後,待口中苦澀退去,她方才喝了口水漱口。
將漱口水吐了,沈凝暄這才對元妃輕笑道:“本宮身子很好,這是保胎之藥!”
聞言,原本正在看著書的夜無殤耳廓微動,微斂的眸華,眼睫微微一顫,而元妃則麵色倏地一變,就連她多年以來,一直都掛在嘴邊的淺笑,也於瞬間僵在臉上,怎麼看怎麼別扭。
正在此時,輦外傳來月淩雲和藍毅的聲音,隻道是刺客已然全部殲滅。
聞聲,沈凝暄輕應一聲,這才再次將視線轉回元妃身上。
將元妃的反應,悉數看在眼裏,她輕笑了笑,沒有過多的解釋什麼,直接吩咐青兒撤膳,再擺上棋局!
看著眼前的棋局,元妃再次揚起了笑容,心中卻是晦暗一片,心情複雜莫名。
獨孤蕭逸死了,沈凝暄失憶,獨孤宸讓她以皇後身份重新回宮,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她懷孕了……她比誰都清楚,這個孩子不可能是獨孤宸的,可是即便如此,他卻仍舊準備接納沈凝暄母子!
身為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高高在上,主宰生殺大權的帝王,獨孤宸到底有多愛眼前這個女子,才能在接受她的同時,還接受她的孩子?!
想到自己在他身邊多年,他寧可去接受別人的孩子,也不肯讓她替他生下一男半女,她心中的苦澀不禁越發深沉,就像有一股濁氣,堵在她的胸口,讓她呼吸困難,到最後無論如何再也露不出一絲笑容!
“姐姐?你怎麼了?”
沈凝暄原本就知道,此次元妃雖然跟來了臥龍山,卻一直留在山下,應該不知她有孕一事,但因為她那可惡的父親,此刻即便她尚不曾回宮,獨孤宸也一定會將她懷有龍嗣一事詔告天下,以求保住她的皇後之位。
是以,即便知道,這宮中的孩子,素來最難生養,但她懷孕一事,一定瞞不住,她也不想隱瞞,不過,話說回來,此刻元妃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看樣子,她是真的不知她懷孕之事。而她懷孕之事,也確實有打擊到她!
“沒事!臣妾隻是替皇上和皇後高興!”
怔仲半晌兒,元妃微抬眸華,見沈凝暄正在看著自己,她唇角輕牽著,自錦榻上起身,再次對沈凝暄垂眸福身:“臣妾恭喜皇後娘娘,賀喜皇後娘娘,娘娘得此一子,必定否極泰來!”
聞言,沈凝暄眸中含笑,“承蒙姐姐吉言!”
“呃……”
元妃輕笑了笑,抬頭對沈凝暄說道:“既是皇後娘娘有孕,自當早些時候安置,臣妾先行告退!”
“本宮看姐姐臉色不好,待會兒還是請太醫瞧瞧吧!”
毫不吝嗇的對元妃展顏一笑,沈凝暄轉身對秋若雨說道:“送元妃娘娘回去!”
“屬下遵命!”
秋若雨領命,引著元妃一路出去。
目送兩人離去,沈凝暄唇角不禁微微上揚,感覺到一道灼灼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黛眉微微一擰,轉頭對上夜無殤淺藍色的瞳眸,“看什麼看?沒見過啊?”
聽到沈凝暄的話,夜無殤微微皺眉,與北堂淩有的一拚的妖媚瞳眸,再次恢複到此前的平靜無波,他冷冷轉頭,將手裏的書啪的一聲丟在榻上:“保護你一個,就夠麻煩了,現在還要有個小的,真是麻煩加麻煩,麻煩的不得了!”
沈凝暄怔了怔,知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這是被人嫌棄了,毫不客氣的回嘴道:“你知道你有多討厭嗎?討厭加討厭,討厭的不得了!”
夜無殤挑眉,笑意從眼底浮起:“皇後娘娘真的失憶了嗎?”
沈凝暄臉色變了變,冷哼道:“你保護好本宮便是,管那麼多幹嘛?”
“哦……”
語音拖長,夜無殤收腳起身,目不轉睛的眯了眯眼,無比慵懶的躺下身來:“你若是有了身孕,我便要保護兩個,如此這般,我豈不是虧了?”
聞言,沈凝暄黛眉一緊,眼底盡是鄙夷之色。
“皇後娘娘當真一點都不可愛!”
夜無殤淡漠一笑,笑意卻未達眼角,俊眉微微輕挑,他瞥了沈凝暄一眼,“爺我喜歡可愛的女人!”
鬼才稀罕你喜歡!
不知為何,從來可以自由控製情緒的沈凝暄,在麵對夜無殤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的變得不淡定了,意識到這一點,她暗中低咒一聲,心中沒來由的負氣,直接起身行至門前。
見狀,夜無殤倏地起身:“你幹什麼?”
“放心,我隻是遠遠看著,不會傻到去當別人的靶子!”淡淡的斜睇夜無殤一眼,見他妖媚的俊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漣漪,沈凝暄心中思緒微轉,不禁又抬步向前一步。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夜無殤冷嗤一聲,明顯知道她不會冒險,擺出一副我不吃你這套的架勢,重新躺了回去。
————
不多時,月淩雲與藍毅請旨入內。
看著兩人身上的濺滿血跡的衣袍,沈凝暄黛眉微蹙了蹙,聲音清冷道:“你們可有受傷?”
“沒有!”
“沒有!”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月淩雲和藍毅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見兩人搖頭,沈凝暄心下微鬆:“如此就好!”
月淩雲抬眸,看向一邊的夜無殤,但見夜無殤目中無人的閉上雙眼,他輕拱了拱手,道:“多謝樓主出手相助!”
緩緩睜眸,夜無殤冷眼看了月淩雲一眼,不以為然道:“他們找抽,自己動的手,你不必謝我!”
聞言,月淩雲眉腳微微一抽!
“既然不是他的意思,表哥便不必謝他!”沈凝暄瞪了夜無殤一眼,轉而對月淩雲輕道:“今夜躲過這一劫,不知能否安度到明日,表哥和藍都統早些下去歇息吧!”
“是啊!”
似笑非笑的看了沈凝暄一眼,夜無殤百無聊賴的閉上雙眼:“今兒夜裏不會有事了,你們現在要不歇會兒,趕明兒夜裏還指不定能不能歇呢!”
“那……”
淡笑著,看了夜無殤一眼,月淩雲對他客氣說道:“皇後娘娘的安危,暫時便全靠樓主了!”
“好說!”
眸色輕佻的睨了沈凝暄一眼,夜無殤再次瞌上雙眸。
月淩雲和藍毅離開之後,輦車裏再次陷入一片靜謐之中,沉下心思,仔細想了想,沈凝暄行至軟榻前,抬腳踢了踢軟榻:“喂!你怎麼知道,今夜不會有事兒?是不是提前便得到了消息?”
“是!”
輕抬眸,凝著沈凝暄低垂的眼瞼,夜無殤微微一笑,聲音略低卻也格外悅耳:“這一波刺客,是以最快速度趕到的,人數不算太多,後麵的都還沒來,所以今晚你可以好好睡!”
聞言,沈凝暄微微挑眉,卻還是聽他的話,回到錦榻安枕。
她不怕半夜有刺客偷襲,也並不是完全信賴夜無殤,她隻是相信……相信獨孤蕭逸給她找的保護者,一定會盡力保護她的安全,而她也絕對不會如以往一般,那麼容易讓人算計了去!
夜色,已深。
錦榻上的沈凝暄,早已沉沉睡去。
輦車外,秋若雨和青兒,雙雙坐在桌前,趴在桌上睡著了。
青紗軟榻上,原本該早已睡熟的夜無殤,緩緩張開雙眼。
深邃的眸華,在燈光的照射下,泛著碎星點點。
視線,穿過青紗,望向錦榻上玲瓏有致的身形,他眸色微深了深,想要伸手撩起眼前紗帳,卻在戴著手套的手指,剛剛觸及紗帳的時候,驀地一頓,最後又緩緩落下……
……
這一夜,果真如夜無殤所言,並沒有刺客來偷襲。
一夜好眠,輦車翌日一早再次上路。
午時將過,在用過午膳之後,輦車裏的棋局仍然在繼續。
下棋的,仍舊是沈凝暄和元妃兩人,但是今日夜無殤卻不知為何,仍是一襲白衣,竟然坐在一邊,做起了觀棋不語的君子。
棋,接連下了兩局棋,元妃不是輸一子,便是輸個半子,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然下到第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