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特別法庭(1 / 3)

赫爾克裏·波洛再一次站到懸崖上,俯瞰著下方的礁石,洶湧的海浪不斷拍打著它們。他腳下就是當年發現那對夫婦屍體的地方。而慘劇發生前三周,也是在這裏,另一個女人在睡夢中走下懸崖摔死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加洛韋總警長曾經這樣問過。

為什麼?又是什麼引起的?

首先發生了一起意外,三周後一對夫妻雙雙自殺。舊時的罪孽有長長的陰影。一切都開始於多年前,但在多年後卻導致了悲劇收場。

今天將會有一些人在這裏聚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他們想要知道事實的真相,還有兩個已經知道真相的人。

赫爾克裏·波洛轉過身,走向那條通往一座房子的小徑。那座房子曾經叫作歐克雷夫。

這段路程並不遙遠,他看到牆邊停著幾輛車。他看著天空映襯出的房子輪廓,這明顯是幢空房,還需要重新粉刷。門上有一個房地產商的告示板,宣布這幢“不可錯過”的房子正在待售。大門上歐克雷夫的字樣已經被劃掉,取而代之的是“高地莊園”幾個字。有兩個人正向他走來,波洛也上前迎去,是德斯蒙德·伯頓-考克斯和西莉亞·雷文斯克羅夫特。

“我跟房地產代理人約好了,”德斯蒙德說,“說我們想看看這幢房子。我也拿到了房子的鑰匙,萬一我們想進去看看呢。過去五年裏,這幢房子轉手了兩次。但現在房子裏應該沒有什麼可看的了,對嗎?”

“我不這麼認為,”西莉亞說,“畢竟這幢房子屬於過很多人。一個姓阿徹的人先買了它,後來的主人姓法洛菲爾德。他們說這幢房子裏太孤單了,現在最後一任房主也要賣掉它,也許他們覺得這幢房子鬧鬼。”

“你也相信房子會鬧鬼?”德斯蒙德問。

“我當然不信了,”西莉亞說,“但也許真的有那種事呢?我是說,這兒畢竟發生過那樣的事,這種地方——”

“我不這麼認為,”波洛說,“這裏雖然有過悲傷和死亡,但也有過愛。”

一輛出租車沿著公路駛來。

“我想那會是奧利弗夫人。”西莉亞說,“她說她會坐火車到車站,然後從那兒坐出租車過來。”

從車裏走出兩個女人。一位是奧利弗夫人,和她一起的是一位高個子的優雅女人。波洛事先知道她要來,所以並未感到驚訝。他盯著西莉亞,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啊!”西莉亞衝了過去。

西莉亞跑向那個女人,臉上的神情一下亮了起來。

“澤莉!”她說,“是澤莉嗎?真的是澤莉!啊,我真是太高興了。我不知道你也要來。”

“赫爾克裏·波洛先生要我來的。”

“我懂了。”西莉亞說,“是的,我好像懂了。但是我——我不——”她停住了。她轉過頭看著站在她身旁的英俊男友:“德斯蒙德,是——是你嗎?”

“是的。是我寫信給米歐霍拉特小姐——給澤莉,如果我仍然可以這樣稱呼她的話。”

“你可以一直這麼叫我,你們倆都一樣。”澤莉說,“我本來並不確定我想要來,也不確定這是否是個明智的決定。我現在還是不清楚,但我希望這是明智的。”

“我想知道,”西莉亞說,“我們兩個都想知道。德斯蒙德認為你能告訴我些什麼。”

“波洛先生之前來見了我,”澤莉說,“他說服了我,讓我今天來這裏。”

西莉亞挽起奧利弗夫人的手臂:“我希望您也能來,因為您為這件事也出了不少力。是您去找的波洛先生,而且您自己也有很多發現,不是嗎?”

“人們告訴了我一些事情。”奧利弗夫人說,“我之前就感覺那些人會記得一些事。有些人確實記得,有些人記得對,也有些人記錯了。他們告訴我的事都攪在一起,讓人有些困擾。但波洛先生說那都沒關係。”

“是的,”波洛說,“道聽途說的消息和確定的事實一樣重要。因為你可以從一個人那裏了解到很多消息,盡管這些消息不一定都是正確的,也不一定能解釋什麼。而您從我這兒得到的消息,夫人,從那些您稱作大象的人——”

“大象?!” 米歐霍拉特小姐說。

“這是她的叫法。”波洛說。

“大象從不忘記。”奧利弗夫人解釋道,“那是我一開始的觀點。有些人能像大象一樣,清楚記得很多年以前發生的事。當然不是所有人,但他們通常都能多多少少記得一些事。有很多人都記得。我把我聽到的很多信息告訴了波洛先生,然後他做了一種——啊,如果他是個醫生的話,我會說他做了一次診斷。”

“我列了一張單子,”波洛說,“這張單子上記錄了每一項指向多年前真相的要點。我應該為你們讀一下,看看哪一項跟你們有關係,哪一項比較重要。但你也許看不出它們有多重要,甚至你可能覺得它們平凡無奇。”

“我想知道,”西莉亞說,“那件案子究竟是自殺還是謀殺?是某個外來的人殺死了我的父母嗎?是出於某種我們都不知道的原因,他才殺死了他們嗎?我一直就覺得有那樣的事,雖然這很可怕,但是——”

“我想,我們就先在這裏待著。”波洛說,“我們先不進去。之前有過其他的人住在房子裏,那裏的環境已經變了。在我們的特別法庭結束後,我們也許會進去看看。”

“這是個特別法庭嗎?”德斯蒙德問。

“是的,針對過去發生的事的特別法庭。”

他走向房子邊上的幾把鐵椅子,椅子籠罩在旁邊一棵高大木蘭的陰影下。波洛從他的手提箱中拿出一張寫有字的紙,他對西莉亞說道:“對你來說,你父母那件案子的真相一定隻能是自殺或謀殺兩者中的一種嗎?”

“這兩者之中的一種一定是事實的真相。”西莉亞說。

“我應該要告訴你,兩個都是真的。而且除了這兩種解釋以外,還有別的解釋。根據我的想法,我們麵對的不僅是一起謀殺,還是一起自殺,但我們麵對的也是一起死刑,還有一出悲劇。一出兩個相愛的人為愛情而死的悲劇。這樣的悲劇不僅僅屬於羅密歐與朱麗葉,也不僅僅隻有年輕人會承受愛情帶來的痛苦,並時刻準備好為愛犧牲。不是這樣的,還有很多別的可能。”

“我不明白。”西莉亞說。

“還沒到時候。”

“我會明白嗎?”西莉亞問道。

“我想你會的。”波洛說,“我會告訴你我認為發生了什麼,也會告訴你我為什麼會這麼認為。首先觸動到我的是那些無法被警察找到的證據所解釋的事,一些很平常的事,也許你會認為它們連證據都算不上。死去的瑪格麗特·雷文斯克羅夫特擁有四頂假發。”他又強調了一遍,“四頂假發。”他看了看澤莉。

“她並不是一直都戴著假發。”澤莉說,“隻是偶爾才戴。如果她要出門旅遊,或是她之前出門把頭發弄亂了,而她又想快些整理好自己的妝容,又或是有時她會戴一頂適合晚上戴的假發。隻有這樣的場合下她才會戴假發。”

“是的。”波洛說,“那時候這樣做很時髦。人們出國旅行時一定會帶上一兩頂假發。但是她有四頂假發。在我看來,四頂有點太多了。我很好奇為什麼她需要四頂假發。根據我詢問的那位警察的說法,瑪格麗特並沒有禿頂的趨勢,她的發量對於她那個年齡段的女人來說非常正常,而且發質還很好。這一切都使我感到好奇。後來我了解到,有一頂假發上夾雜了些灰色發綹,另一頂是小卷發,這都是她的美發師告訴我的。她去世那天戴著的是小卷發那頂。”

“那又意味著什麼呢?”西莉亞問,“她總之都要戴一頂的。”

“也許吧。但我也了解到,管家曾對警察說過,在她死前的最後幾周,她幾乎每時每刻都戴著那頂假發。看起來那頂假發是她的最愛。”

“我不明白——”

“有一種說法,加洛韋總警長總是向我提到,‘同一個人,不同的帽子’。這個說法讓我開始思考。”

“我還是不明白——”西莉亞重複道。

波洛說:“還有關於狗的證據——”

“狗?狗做了什麼?”

“狗咬了她。據說那條狗對它的女主人十分忠誠,但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周中,那條狗對她的態度卻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還不止一次地咬了她。”

“你的意思是說,那條狗知道她要自殺?”德斯蒙德注視著波洛說。

“不,要比那簡單得多——”

“我不——”

波洛繼續說道——“不,它隻是知道一件別人不知道的事。它知道她並不是它的女主人,她隻是長得很像它的女主人罷了。那個管家眼睛看不清,又有些聾,她隻是看到一個穿著莫莉·雷文斯克羅夫特衣服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戴著她最喜愛的假發——那頂滿頭小卷的假發。那個管家曾經提到過,她的女主人在死前最後幾周的態度有些異樣。‘同一個人,不同的帽子’是加洛韋總警長的話,但我之後想到的是‘同一頂假發,不同的女人’。那條狗知道,它可以通過鼻子聞出來,那並不是同一個女人,並不是它喜歡的女人,而是一個它不喜歡甚至害怕的女人。於是我就想,假如那個女人不是莫莉·雷文斯克羅夫特的話,她會是誰呢?她有沒有可能是莫莉的雙胞胎姐姐,多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