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越,婁越。我似乎聽到她在後麵喊我,可我沒有回頭。
幾個月後,我與物理係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好了,她安靜祥和,麵色沉靜,悄悄為我織毛衣,打好了飯等我吃,我們一起商量畢業後可以去哪裏。好久,我沒有看到小染了,她和男生分分合合的消息繼續傳來,這是個失心瘋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去愛,因為,她不懂得愛。
畢業前的一個晚上,我從自習室出來,一下子撞倒了一個人。對不起,我說。
把她扶起來,才看清原來是小染。
她蹲在樹下,用樹枝畫著什麼。
婁越。她叫我的名字。
我還以為你忘了我是誰呢。我說,陳小染,為什麼沒有和你那些男友在一起?
她站起來,嘻嘻地笑著,然後打開我的手,放了一顆水晶心給我,其實隻是一粒心形的糖,然後她笑著,轉身跑了。
我嚇了一跳,簡直有點毛骨悚然,因為太像《聊齋》中的鏡頭了,而她鬼魅的笑容更是可怕,甚至我疑心她給我的那粒水晶糖是有毒的。
第二天,我和女友說了這件事,她吃醋地說,別說她又勾引你,是不是你們繼續藕斷絲連?哼,男人總是好色的。
你亂說什麼,我把那粒糖放在包的最裏麵,不知為什麼,心裏有些發酸,也許小染是個戀舊情的人,所以,刻意等我要給我一塊糖吧。
畢業的時候我沒有再見過小染,大家說她去了英國,也有人說她回了深圳,我沒有再見過她,那個風流的女子,似與我無關,她是我棋盤上過河的卒子,在我這裏根本沒有回頭路。
一年後,女友亦與我分手,她選擇和一個海歸派談情說愛,我一怒之下考研究生,三年後得到去英國留學的獎學金,出國之前,同學們給我送行。
席間,大家提起大學時的舊事,後來,不知誰提起了小染。
女同學們的臉上是不屑的表情,有人說,妖精,根本不適合來讀什麼大學的。
男同學臉上則是說不清的幾種表情,有人說,她是很有個性的女孩子,有人說,她的確是美麗。
還有人問我,聽說,你和她有過一段情?
我支吾著,不肯承認,這時,一直坐在角落裏的一個男生忽然說,請你們不要再說小染的壞話了。
大家呆住,不明白他何以這樣替她說話,他看了我們一眼說,前幾天,我去深圳了,忽然想起小染在深圳,況且她當時在大學是那麼有名的女生,所以,我想看看她現在怎麼樣了。
後來呢?有人問。
後來我終於找到了她,但你們永遠猜不透她在哪裏?
在哪裏?我們問他,不會是當了別人二奶吧?她不至於呀,她家那麼有錢?或者,在同性戀俱樂部裏?
不,他說,她在瘋人院。
我的筷子掉落到地上,瘋人院?怎麼可能?
是啊,他說,我也不相信,但後來看到她的母親,也在瘋人院,她們家族的一種病,花癡病,所以,她父親再娶;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女兒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會得這種病,所以,小染的父親對她千萬疼愛,給她花多少錢都不心疼。
花癡?那是種什麼病啊。
喜歡男人啊,看到自己喜歡的男人就想和他在一起,每一次都是真心的,不是想騙你,那就是一個花癡,明白了嗎?所以,我們看到的小染,是愛了又愛,仿佛水性楊花之人,但是,她不是故意要這樣的,那是一種病態。
我借口去了衛生間,趴在水龍頭那裏衝眼睛,眼睛很疼,因為裏麵有眼淚,忽然,我想起那塊水晶糖,那個她贈我水晶糖的夜晚,她一定是等了我好長時間,她蹲在那裏,像個孩子一樣。
回到家,我翻那個裝東西的舊包,卻怎麼也找不到了,我快瘋了,把所有櫃子全打開,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那個已經舊了的帆布包,在那個帆布包的角落裏,我摸到了那塊糖!
一瞬間,我仿佛被雷擊中了一樣,那塊心形的糖已經變了樣子,軟軟的一攤,像一個沒有成形的嬰兒,我拿在手裏,刹那間掩麵,原來,小染一直在我心裏。
我記起了她所有安靜而不動聲色的眼神,似嬰兒一般,我記起了她去操場上傻瓜一樣地淋雨,她的內心,一定被什麼東西燃燒得焦灼而瘋狂!
坐在飛往英國的飛機上,我一直閉著眼睛,手裏,是那塊變了形的心形的糖。
親愛的小染。
我心裏叫著她的名字,感覺有什麼東西從眼裏流出來,一粒粒,又濕又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