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泠泠澗水流 第六十三章 腐鼠(一)(1 / 2)

陸遙從睡夢中驚醒。

雖然天色黯淡的很,但從陽光透過窗欞灑落的角度,估摸著將近辰時了。這場好睡,足足睡了五個時辰,猶自覺得不足。自從穿越以來,他自感精力過人,素來醒的很早,但從前夜到昨夜,整整十二個時辰連場惡戰,委實太過緊張,使他難得地感到了疲累。

起身看看周圍的環境,赫然是一片芙蓉帳暖的華美景象,分明是哪位女郎的香閨。而自己甲胄未褪、周身血染,實在太不協調。陸遙猛力搖了搖頭,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他挺身下榻,左肩、右肋和腰側的幾處傷口似乎已經收口,可是血痂粘連著衣物,令他每走一步都感覺疼痛。

身為牙門將軍,卻每次作戰都親冒矢石、身當鋒鏑,這其實並非陸遙所願,實在是時勢所迫,不得不如此。陸遙雖然是個穿越者,卻自知沒有什麼王霸之氣,也想不出怎麼把支部建在連上。一次次的戰鬥,隻讓他深深體會到每一名將士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正如兵法有雲:兵無常勇,亦無常怯。有氣則實,實則勇;無氣則虛,虛則怯。說的是士卒的勇氣最難以把握,人的情緒心態往往因時、因地而異,戰況殘酷萬變,而勇與怯,完全對立的兩種心理反應有時會莫名地集於一身。陸遙與乞活軍的將士們算不上很熟,彼此也無統屬,故而什麼獎賞激勵之類,非他所適用。他所能做的,便隻有用自身的奮勇作戰來鼓舞將士而已。

總算自己的身手算得出眾,身體的底子也很好,若是常人,隻怕經不起這樣的傷勢損耗。陸遙皺起眉頭,小心地將粘連在傷處的衣服一點點撕扯開,隨即大步邁出房門。

這裏是紅袖招,也是昔日建春門外扼守要道的大型堡壘建安驛。乞活軍兵馬大集之後,便將之征用了。昨日清晨遭到汲桑突襲時,李惲等人便是據守在此。

那一場大戰中,陸遙陣斬汲桑,又領軍入城。先逼退了燮安所領的偏師,隨後又設下埋伏,重創了黃國所部。剪除了賊軍左右羽翼之後,陸遙與田甄、田蘭等乞活軍大將聯兵大進,與石勒的本部人馬接連打了幾場硬仗,最終迫得他逐步退出鄴城。

但陸遙心裏明白,他畢竟是並州來人,在魏郡身屬客將。若是表現的太過活躍,想必自李惲以下的乞活軍眾將校都會有所不滿吧。於是待到戰局大致底定,他便借口疲憊,領著自家收編的兵馬若幹離開鄴城,返回建安驛附近紮營。

鄴城中多少年來營建的無數華美建築,泰半都已毀於祝融之災,許多地方的火勢至今還熊熊不熄。剩下一些未曾過火的裏坊,也都被賊寇們破壞得不像樣子。更不要說城中百姓傷亡極多,大量屍身曝露在外,如果三五日內不能及時清理埋葬,極易引發瘟疫。故而自李惲以下的乞活軍諸將、自羊恒以下的原新蔡王官署和魏郡大小官員,都不得不在建安驛暫且棲身。陸遙等人作為並州使者,也得到了其中一處奢華的院落休憩。

放眼四望,紅袖招果然亭台樓閣連綿,極顯奢華。隻不過此刻樓宇間往來的都是鏗鏘甲士,肅殺之氣四處彌漫。不遠處的主樓上,可以看到乞活軍主將、揚武將軍李惲的將旗高懸。而在稍遠處,鄴城上空的滾滾濃煙不散。

門外負責值守的楚鯤抱著長刀在門口瞌睡,腦袋慢慢地垂下去垂下去,撞到刀柄以後再霍然抬起來,接著再慢慢地垂下去。少年人難免渴睡,何況值夜辛苦,從前日算起,他已經快二十個時辰沒有闔眼了,再怎麼也堅持不住。偏偏陸遙有事要問,於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想到此舉把楚鯤嚇了一跳。他猛地跳了起來,一邊左右張望,一邊伸手去拔刀,直到看見陸遙才有些臉紅地笑起來。